我的宝贝(42)

2025-10-10 评论

    “等我死了再说吧!”路斯笑着笑着。
    我跑到厨房去拿了一个干净杯子,倒了少少一点酒、举杯,跟路斯干了。出去安抚一下她的丈夫,把打碎的玻璃给扫干净,就回去了。
    十月二十六日,路斯的四十五岁生日整,她死了,死在沙发上。
    当我得到消息时,已是十月二十七日清晨六点多。路斯的孩子,达尼埃,跑来敲窗。我们听说路斯死了,先生和达尼埃开车走掉了。他们去镇上找医生,要把医生先拖来,才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个心脏不好又还在睡觉的丈夫尼可拉斯。我,当然睡不下去了,起身把床单哗的一抖,心中喊着:“路斯、路斯,你就这么走了,不守信用的家伙,怎么死了一夜了,没见分明呢?我们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吗?”
    这么在心里喊着不过几秒钟吧,听见客厅和花园之间的那副珠帘子,重重的啪一下打在关着的木门上。我飞跑出去看,那副珠帘又飞起来一次,再度啪一下打到门上,这才嗒、嗒、嗒、嗒、嗒的轻轻摆动,直到完全停止。
    我呆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情景,立即去检查所有的门窗,它们全是夜间关好的。
    也就是说,门窗紧闭的房子,没有可能被风吹起那珠子串着的门帘,那么,那飞起来击打着木门的力量是哪里来的?“路斯,这不算,你显出来呀!我要看你。”我对着那爿客厅的门叫喊。
    整个的房子,笼罩在阴气里,空气好似冻住了。我,盯住那个约好的方向看了又看。
    再没有什么动静了。
    那时,我发觉还穿着睡袍,匆匆忙忙换上牛仔裤,这才往尼可拉斯住的上一条街跑去。
    路斯的死,是她自己求来的,只在下葬的那一霎间,我落了几滴泪,并不太意外,也不很伤心。
    后来,路斯的金表,我转交给了她的孩子达尼埃,这串手链一直跟着我。
    我猜想,路斯灵魂的没有显出来给我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不然,我们那么要好,她不会不来的。
    而那珠帘拍门的情景,算不算路斯给我的信号呢?
    照片中另外三样东西,那个别针、两个坠子,都是朋友们给我的。
    给的时候,都说是存了半生的心爱物品。一听说是他人心爱的,总是推却,不肯收,那三个人,好似被一种东西迷住了似的,死命要给我。
    收下了。不到三五年,这三个朋友也都以不同的方式离开了这世界。
    好似,在他们离开以前,冥冥中,一种潜意识,想把生命中的爱,留下给我——于是给了我这些佩戴的饰物。
    对于死亡,经过这些又一些人,倒使我一直在学习,学习人生如幻的真理。

    让我把这支“象牙银柄”裁信刀的故事讲给你听吧。一百多年以前,在西班牙东部偏中间的地方,住着一位名叫JeronimoLafuente的民俗学家。这个民俗学家,其实也是一位开业的律师,只因他不勤于法律,反而醉心艺术,因此他的业务并不是很好,可是对于民俗,他的著作一本接一本的出。
    过了很多年,这位原先家境就极好的富人,平平常常的老了,死了。死在他居住的城市里。那个城,至今还在西班牙,叫做Teruel。
    这位,我们叫他民俗学家的Lafuente先生,死后留下了整幢满满的图书、名画、古董家具和艺术民俗品,同时,也留下了两个女儿。
    那两个女儿,虽然婚嫁了,却因为父亲的房子很大,都住在家中,没有搬出去。其中的一个女儿,又生下了另一个女儿,也就是Lafuente先生的外孙女。
    那时候,西班牙内战开始了,Teruel这个城市,先被共和军所占领,接着佛朗哥的部队开始飞到城内来丢炸弹。那是一九三六年到一九三九年之间的事。
    就为了城内会丢炸弹,城里住着的人开始往乡下逃难。走的时候,只能提一个小箱子,什么贵重的东西都不敢带——万一带了,那么被杀被抢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当战事过去了时,Lafuente先生的两个女儿和外孙女回到了她们生长的城市,而她们发觉,那所大房子,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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