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怯怯地回答:“没有没有……”
他感到周围的气氛,越来越施加给他某种无形无状的压迫。
煞有介事、神情过分庄严的老者将脸一板:“嗯?怎么可以没什么话说呢?”
卓哥恍然地机械地嘟哝:“有,有,有话……”
“既然是有话,那你便说吧!”
卓哥语无伦次地说:“充驴作马……我愿充驴作马,在这红磨房里,一辈子为全村人推磨,终身任百家役使,不受酬劳……我要是有半点儿反悔,天打五雷轰……”
主婚老者欣欣然捻须,微微点头不止……
围观者们,尤其紫薇村本村的人们,似乎都大受感动……
有一老妪拭泪喃喃着:“多仁义个孩子呀,知恩图报的……”
老者又说:“卓哥,你父母早亡,就拜拜这块碑吧!拜过这块碑,就算拜过你父母了,也就算拜过全村人了……”
于是卓哥双膝齐跪。联心红绸一扯,新娘也随之跪下了。
他目定定望着石碑说:“父母大人,今日里,咱全村人做主,给儿成亲了,娶了媳妇了。儿能够为咱们家族传宗接代了。你们若九泉之下有灵,再也不必为儿操心了。和孩儿一块儿,感激咱们全村人的村恩村德吧!……”
于是他磕头拜碑。一拜之后,泪满双眶。二拜之后,泪潸潸下。三拜之后,已是面湿如洗,泣声咽咽了。
他整个儿一颗心在胸膛里龟裂着,暗碎着。
人们更加受感动了。许多男女都不禁地拭起泪来……
忽然一边人群有些骚乱——是打扮得极其妩媚的小琴从人后挤至人前。她上下簇新,从衣到裤到鞋,皆是她用自己采草药所卖的钱买的。她那一天是将她全部的“个人财产”都穿在身上了。她刚洗过的脸庞看去显得那么清丽,她的秀发梳得那么齐整,一条大辫子编得那么仔细,惹人注目地斜搭在胸前。她鬓角儿还插着一大朵艳红野花儿,衬得她的脸更白净了。她神情冷若冰霜,目光眈眈地瞪着跪在那儿的卓哥的背……
站在她身旁的几个女人互丢着眼色躲开了她,闪到别处去了。立刻有几个男人补了缺,挨近她站着。
卓哥和新娘起身之际,小琴尖叫了一声。人们的目光一时全都投射在她身上,卓哥也发现了她。四目相对,他眼中一愕,赶快望向远处。
主婚的老者威然地望着小琴指斥:“你叫什么?”
她红了脸,愤怒地说:“有男人抓我胸脯来着!”
女人们首先发出一片嘘声。仿佛她们都认为,在这一种情况下,即使是那样,也是一个小女子断不该公开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可耻就全归了女人自己似的。
而她内心里是明白这一点的。分明的,她是偏要大声地说出来。
而男人们却紧接着女人们的嘘声发出一片叫嚷:
“你撒谎!”
“你往咱紫薇村的好名声上泼脏水哩!”
“卓哥结婚,你打扮得妖妖冶冶的想干什么?”
“八成是想来勾引新郎官儿的吧?”
不错,她是在将自己打扮得近于妖冶的,也是成心来破坏婚礼场面来进行报复的。那报复,三分是针对卓哥,七分是针对全体的紫薇村人。
夹在人群中的公公气得腮肉抽搐。
婆婆扯着他,恶狠狠地说:“都是咱们把她惯的!走吧走吧,还有什么脸站在这儿呀!……”
小琴瞪着他们相互拖拖挣挣地离开,更加肆无忌惮了。她指点着些个男人冷笑道:“紫薇村的好名声像是花布包的脏枕头哩!你们一个个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在河边偷看过我洗澡!你敢说没有的事儿?你,在山上遇到过我,调戏我!还有你!曾对我说过不要脸的话,被我扇过一记大嘴巴子!……”
她眼中放箭,最后望向了村长:“你这个假模假样的大村长,你的勾当我不说就是了!给你留点儿面子就是了!……”
村长气急败坏地连连跺脚:“你、你……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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