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国(20)

2025-10-10 评论

张可大过意不去,又不好违拗,只得罢了,随即请问:“大人下午刚到登州?”
孙元化笑了笑:“请总镇不要见怪才好,我来此已经五天了。”
张可大心里不快,只含糊应了一声。巡抚大人的随从已从海滩赶来,众人一同上马,拥了登莱巡抚和总兵官回城。孙元化对张可大笑道:
“元化离京陛见之际,周相延儒,梁大司马廷栋均在侧,皇上说了许多鼓励的话,其间,对周相说:‘往例巡按出朝皆微服访民间,近日则高牙大纛盛气凌人,且衙门前后皆启窦通贿,每外差归来,富可敌国,成何体统?须得重重惩治以儆来者!’在下虽非巡按,但圣言在耳,为臣子的岂可无动于衷?”
张可大点点头,心里并未释然:总归是微服私访。
“元化才疏学浅,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蒙主恩宠骤领封疆,不胜内惭之至,尤不宜张扬其事,以避招摇之嫌。然既任职于斯,则山川地理形势、民情民风民俗不可不知,这才……”他微微一笑,不再往下说了。
张可大拉长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意:“大人,微服私访,也是一段佳话,又何必讳言呢?”
孙元化眼睛里满含着慈祥:“我只是不愿大人你多心啊!”
张可大笑出声:“啊,巡抚大人,你多虑了。”
两人一起笑了,气氛轻松下来。
新任巡抚使登州总兵和他的下属惊讶。其原因和程度却大相径庭。此刻就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仔细探究着孙元化,惊讶很快转为失望,又渐渐化为轻视:这不是他想象中能和无敌的红夷大炮联系在一起的孙元化!这双眼睛乌黑深邃,闪烁不定,它属于那位在接官亭外挥鞭制止混乱的陆师游击营营官吕烈——登州驻军最标致、最有才干、最放荡不羁、最难捉摸的年轻都司。
     


镇守登州的军队中,本地卫所兵多是登州人,少量客兵也都来自中原,自然瞧不起关外人。还有一层,登州是个富地方,照例聚集了不少有来头有根底的名门贵族子弟,那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哪里把孙元化放在眼里?
这天傍晚,名门子弟们又聚在中军管惟诚的游击署里喝酒赌钱。
管惟诚把竹筒里的骰子摇得“克啷克啷”乱响,咧着大嘴笑道:“怎么着,咱们这新巡抚,没啥能耐嘛!”
“能耐?”守备明末的军衔等级为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品级分别为正二品、从二品、正三品、从三品、正四品、正五品、从五品、正六品。姚士良是位侍郎的儿子,一翻白眼,“简直是窝囊废!领了一帮傻头傻脑的辽呆子,呸!那股土腥气没把我熏死,又脏又臭,这路货色也能打仗?”
“也就仗着红夷大炮,别人不趁,他独一份儿呗!”这是最小的子弟官——千总张鹿征,登州总兵张可大之子,一边说,一边又摇头又撇嘴,还不住讨好地瞧瞧吕烈,指望他给予证实似的。
吕烈不接茬儿,只管叫着:“下注下注!我的五两。”
游击陈良谟也拍上一块银子:“我也五两!”
吕烈从眼帘下朝他一瞥,鼻子里哼了一声。张鹿征连忙凑趣:“老陈官儿最大,家里头金山银海,好意思拿五两银子哄人?”陈良谟的老爹做过一任漕运总督,捞足肥足,是登州子弟官中的“首富”。
陈良谟笑道:“我添!我添——加五两!……没准儿真是个脓包哩,头次辕参下级武官定期进辕门参见总兵以上的高级武将,称辕参。过去五六天了,没点子动静嘛。”
“就会这个营看看,那个营转转,谁跟他说好说歹,他总是个笑,没话。滥忠厚,没用!多半一辈子没管过这么大地盘,不知怎么好了。就像叫花子白得了一笸箩馒头,摸这个拿那个,恨不得都咬一口!……”姚士良的话越说越刻薄,把大家都逗笑了。
唱曲的银儿袒着胸,掠着乌云似的鬓发,袅袅婷婷走来给他们斟酒,从管惟诚手里夺过竹筒子,娇笑着:“管爷,你只管押银子,骰子我替你掷!”
管惟诚在她粉馥馥的脸上捏了一把:“好好掷,赢了钱跟你对半分!……也难那么说,常言道,仰头老婆低头汉最难斗,说文点儿,叫做大智若愚……”
“糊弄人罢了,骗谁去?”陈良谟做了个鬼脸,“点他出任巡抚,朝廷里多少人不服!好些进士出身,熬一辈子也不过知县知府里转两圈,他个小小举人,竟然……哼,谁不骂他借物进身无耻下作!等着看笑话的多了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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