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陆奇一!”孔有德一步跨上,把孩子抱着举起,小家伙两条瘦腿高兴地乱蹬一气。
耿仲明也伸手拍拍孩子清秀的小脸蛋:“可有个人模样了!要不叫我,谁还认得你这个小叫花子!”
孩子生气地瞪他一眼:“你再叫我小叫花儿,我就叫你小白脸儿啦!”他挣扎着跳下地:“跟我来,帅爷等着你们呢!”小脑瓜一晃,挺胸凹腹,俨然帅府小执事!孔、耿二人相视一笑,随他穿门过厅走廊子,来到东花厅。孙元化放下手中书,起身迎接:
“二位来了,请坐。倒茶来。”
两位辽东营官向孙元化行礼落座。孔有德笑道:“帅爷,才几天呀,陆奇一就出息多啦。”
耿仲明眼:“这小鬼头,拿住他那会儿就像只小狼,还咬了我一口。我这伤还没好利落,他倒变了个人儿啦!”
送茶来的陆奇一正好听到,悄悄对耿仲明做个鬼脸,一溜烟退出去,引得三个大人又笑了一阵。
这陆奇一,小鼻子小脸,脖子细长,瘦骨伶仃,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是孙元化收养的小亲兵。原是个不知天地的小野人,居然也伏管了,除了孙抚院,别人再难办到。
“自家弟兄,我也不用客套。”孙元化习惯地朝扶手圈椅的椅背上一靠,神色十分和悦自然,姿态也洒脱受看,“我想你二人原先都在毛文龙帐下,与那刘兴治可相熟?”
“帅爷跟前,咱老孔从不说瞎话,”孔有德直性子人,毫不隐讳,“刘家弟兄咱只服刘二,别的,哼,都不咋的!”
孙元化笑了:“不咋的?什么不咋的?”
“瞧不上呗!一个个好勇斗狠,又奸诈又野,不懂礼义,不知王法,高丽棒子,比鞑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说他们弟兄七个,我到今儿也闹不清谁是谁。”
耿仲明细眼长眉,很清秀,一看就比孔有德机灵。他有个眼皮的习惯,得极快,活像蜜蜂忽扇翅膀,或许他心思动得更快。他说:“孔哥?##患鞘露A跫业苄掷锍肆醵褪跷迨强椴牧希行募谱拍兀〉背跷液涂赘缢媪醵龅耗腔岫揖拖牍跷逶缤硪质拢黄淙弧?/p>“哦?你何以料得?”
“这天底下,刘五只怕一个人,毛帅毛文龙;只服一个人,他二哥刘兴祚。如今毛帅死了,刘二阵亡,谁还管得了他?陈继盛哪在他眼里!他早认定他该是皮岛大帅,早晚得找个茬儿把陈继盛收拾了。这不,直闹到长岛来了!……这人能干是真能干,可也横得厉害,真开了杀戒,野着呢!”
“对,对!”孔有德想起来了,“他随刘兴祚来皮岛,不到一个月就娶了十五个小老婆,哈,每天晚上拈阄陪他睡。刘兴祚劝他减些个,他就摆了一盘珍珠串、一盘珊瑚串,招来那些女人说:愿意留下的取珍珠串,愿意走的取珊瑚串。女人嘛,哪知深浅?十五个人里倒有十三个取了珊瑚串。他还笑嘻嘻地告诉刘兴祚:‘我听二哥的,把她们全嫁出去!’一回头,全杀了。刘兴祚听说了又惊又怒,他倒像没事人似的,说:‘我不是讲明了吗?拿她们都嫁给阎王爷呀!’瞧瞧!”
耿仲明蹙蹙眉头:“他倒也不是一味耍蛮,还算个能屈能伸的汉子。孔哥,还记得沈世魁跟他要女人的事吗?”
孔有德拍拍额头:“那事也是刘五的?”
孙元化也问一句:“沈世魁,好像是毛文龙的亲戚,现下仍在皮岛,可是?”
耿仲明连连点头:“帅爷好记性,没错!他仗着女儿是毛帅的小夫人,当年可是皮岛上的二太爷!刘五的一个爱妾才色双绝,出自书香门第。刘五虽也识得几个字,笔下却画不成形,得了这个美人儿,连公文书信都有人代理了。沈世魁那天找到刘五说:‘我有一事相求,肯答应,才告诉你。’刘五哪敢不应,恭恭敬敬地说:‘只除了我刘五这一身,任凭你取!’沈世魁哈哈一笑,说:‘那我就先谢过了!’一声令下,手下人竟把刘五的爱妾强扯进轿,抬了就走,沈世魁还笑着连连拱手致谢说:‘在下所求就是这位新嫂子,承赐承赐!’刘五气得脸都白了,硬是站着一动没动,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寻常人岂能办得到?”
孙元化拈着胡须,默默点头。
“我记得毛帅一死,沈世魁挺知趣,赶紧就把那个美人儿送还刘五,还搭上好些珍珠人参,算是赔罪。刘五倒真的全收下了,对不对?哈哈哈哈!”孔有德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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