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魔术师(27)

2025-10-10 评论

    加里想起,所罗门有一次告诉他,他生在河面化冰时,鲤鱼都在水里游。兰胡儿问,河面结冰,是什么地方?他说忘了问。
    兰胡儿笑了,口气缓和多了:“我可能生在开春,桃树开花开朵。经常儿梦着,红红白白,美煞人!路上每遇见桃花,我淹的欢喜。”
    “好吧,”加里说,“就算你生在四月吧。”
    “也行,你生在一月也不错,就一月吧,比我小。”兰胡儿不看他。“好好认我这个姐姐!”
    “你比我小!这点也不懂?”
    所罗门进场子,拍拍掌,说他到外面方便这一会儿,加里和兰胡儿就偷懒。所罗门声音很生气:“加里,你把兰胡儿切开,再拼合起来!再来一遍!”
    所罗门转过身,心事重重走下台来,用手臂碰了碰打着盹的张天师。张天师说:“我根本没睡。”台上两个人互相看看,不说话,台下也不说话。
    兰胡儿躺下箱子,加里手中的大锯子朝兰胡儿细腰落下去了。台下两人突然把头靠近对方,他们紧张地交换了几句话,盯着对方的脸,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开始低声说话,可是一旦台上的两人停止排练,他们中一人立即训斥。
    “要练熟才行!”两个老板从没有如此亲密地说过话。
    当天晚上,所罗门又出门了。加里第一次感到心情愉快,脑子兴奋,到午夜才渐渐入睡。朦朦胧胧之中,听到所罗门回来的脚步声,父王摸黑倒在床上,很快就打起呼噜来。突然所罗门翻了一个身,爬起来,一把拉亮灯,对角落里躺着的加里大声说:
    “我早就告诉过你,上台表演时,不能走神,你的心思全在那个狐狸精兰胡儿身上,甚至忘了说咒语Abracadabra!”
    所罗门没有喝酒怎么发起酒疯?而且到了半夜才发作?夜里冷风从门缝里往里钻,不是发火的好时候。
    “你否认也没有用,你和那个骚小丫头搞什么名堂,我全知道。我像你这么大时,在波斯就被一个吉卜赛女孩勾掉了魂。师父不让我跟她走,我就把师父一刀宰了。”
    加里吓坏了,“他死了吗?”
    “但愿他活着,我在梦中再也不敢见他。”
    加里赶快申辩:“我不会杀你,中国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罗门王吹了口气,胡子尖都在颤动,他说:“说得好听。我还有好几手绝招没有教你。没良心的狗崽子,你等把我的本事全学过去了,再对你父王动手吧。”他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稀里呼噜来。
    加里熄灭电灯后,抱着一个布包坐着。这个装着他衣服的包,像兰胡儿,他可以想象她此时躺在黑暗里的神情:依然冷漠而骄傲。他琢磨着所罗门的每句话,不知道白天排练出了什么差错,让父王如此不放心。
    重新躺下,他还是睡不着。阿吧啦喀呾吧啦,Abraca-dabra!
    加里在遇见兰胡儿之前,从来不知道睡不着是怎么一回事。自打跟她一起上台演出后,每天夜里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醒来时充满了恐惧。他告诉父王他睡不着。所罗门就走到他面前,双眼炯炯地注视他,念念有词,想必是他半懂不懂的希腊文,又好像是Abracadabra,来来回回,每次吞掉一个字母,手在他眼前来回拂动,像翻一本书一样,不久加里果然双眼沉重进入睡眠。
    他的手摸到她了,她紧绷的脸舒展开。“锯吧,死不了。”她说。
    “怎会真锯?”他说。
    她从木盒子里跳出来。他呆呆地看着她走出场子,走下长长的楼梯,走出大世界的大门。
    她转过脸来,对着他说,“不相遇,难相逢。”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了,他大叫着从梦中醒来。
    加里的内裤湿了,他赶快捂住那个地方,非常窘。
    有几颗星露在凌晨的小窗上,所罗门的胳膊露在被子外,呼呼睡着。加里害羞地把自己擦干净,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穿上衣服,下楼,经过几户人家共用小小的厨房,打开门来到马路上。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放声痛哭。想告诉你也不可以,MyGod,究竟要如何,我才能找到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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