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魔术师(41)

2025-10-10 评论

    门口冲进来小山,小小个子,在着急地说:“说国共又打起来了,美国俄国各帮各,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战,原子弹要打到上海。”
    加里一听就翻立过来,叫兰胡儿起来,她依然不正过来,反而说:
    “原子弹不炸我倒立人。”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消息让每个人都自由了,连燕飞飞听见了,从压腿位置起身,也在楼梯口那儿议论新的战争。加里站在那里不知咋办才好,兰胡儿突然倒手转了一个圈,把双腿勾在他的脖子上:“我这根桩立着,你就想单跑?”
    加里笑起来,举起双手投降,兰胡儿依然倒立在墙上。加里又翻倒过来,两人手臂靠在一起,腿也几乎挨在一起。兰胡儿长发垂下来,加里伸手摸她的头发,完全不顾周围有眼睛瞧着。兰胡儿侧过脸来看他,两人脸全红了。
    这天他们还要准备晚场表演。兰胡儿对自个儿不依不饶,仍倒立着,看着天上灰色棉花云团越卷越厚重,有雨要来的样子。苏姨叫住小山说着什么。马上小山跑过来,蹲下来,凑近兰胡儿耳边说了一句话。兰胡儿立即脚落地站起,舒展四肢。
    加里问小山说什么?兰胡儿不搭理他,跑上楼去换衣服。
    雨始终未下,天上云团团卷裹。一天的时间一闪而过,傍晚说到就到。张天师赶回来了,看见两个女徒弟已自我解脱,就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他们去大世界的路上,加里又好奇地问兰胡儿,“小山到底讲了什么?”兰胡儿还是不开腔,她在路边左看右看,燕飞飞也在看,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从路边别人扔下的东西里拾些有用的东西。燕飞飞看到一个大喇叭留声机,旁边还有几张洋唱片,她去翻看了后说:
    “可惜坏了。”
    加里也走过去,仔细察看一下,拾了起来,顺便取了唱片,抱着就走。
    “能修,对不?”兰胡儿追上去。
    这下轮到加里不回答她的问题。
    问了两次他都不说话,她掐他的手臂,他痛得叫道:“当然,不然我抱走这么重的东西干什么?”
    “修好借我先用,王子殿下?”兰胡儿说。
    “得让我好好想想,当然是先给我父王,由他决定借不借。”加里说的是实话。
    “非问你父王吗?”
    “跟演戏有关,就得问他?”
    兰胡儿觉得加里这话很有道道:跟演戏无关的,就不用问老板。她与燕飞飞比谁走得快,一会儿两人就走得没影了。
    打扮的别,梳妆的善,兰胡儿走到布帘后,眼睛往台下一溜:最好的位置上坐着国民党上海新上任官员,大世界的唐老板也在,晚场观众比下午场多。海报上说加里王子加演“铜板功”,这是所罗门花了一个上午新教出的一出魔术,以前加里练过,原来自中国杂耍,他改造了一些地方。“行刑分尸――国王救美人”的戏不可能一演再演,大世界老客多,戏法虽然是假的,看客却要新鲜货。一个节目老客已看过,就只能稍微停一段时间。
    张天师情绪低落,杂耍要拿出“新戏”没那么容易,他们演的还是老一套柔功内功铁板功不倒功。看着几个人在准备演出的内容,他什么都没说,只能把兰胡儿继续借给犹太假国王,给假王子搭戏。
    兰胡儿端着一个圆盘,里面有几十枚铜钱,走下台子。她恭敬地递到观众跟前,让第一排的观众一一检查,手举起来,后面的看客想看稀奇。她笑眯眯地都给看:没秘密,的确是真的铜钱。兰胡儿回到台上加里跟前,她的右手在盘里抓起一把,让铜钱一个个落回盘里。
    兰胡儿一身红衣,半长,有点像清代大家闺秀的褂子,同色七分裤,裁剪大胆,一走动,腰下边的衣片会动起来,如四片红鸟欲飞。她发辫上束了根红绸带,红艳得光芒四射,观众眼睛紧紧地跟着她。
    只见兰胡儿一手拿着盘子,轻盈地一后翻,盘里的铜钱盛得好好地一枚未撒落。她的双脚从自己手里接过盘子,再端给加里,最后翻过身来鞠躬退到一边。
    加里端着盘继续表演。他从盘子里抓起一把铜钱,二十来枚,哗哗地响,在手心里成整整齐齐一叠,高四寸,托在指尖。他认真地打量着,皱眉说,“哎呀,不必这么多。”用手指弹去几枚铜钱,然后他把余下的铜钱猛地抛在空中,铜钱不是纷纷落下,而是连成一条蛇,落到他手里,他像抓蛇似的抓住蛇头,余下的竟然凭空悬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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