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兰胡儿斗嘴一向是自找倒霉,燕飞飞就左耳进右耳出,大岗尽可能地避着燕飞飞,不单独面对,小山也一反常态不与她搭讪。张天师只向燕飞飞点点头,吩咐她尽可能少做事,不过,原先冒险的演出都不让她演了。
燕飞飞求张天师,“不能只演一点过场戏,这算什么,热闹吗?”
张天师说:“我明白你的心,今天先这样。”
这些日子,谁也难欢快地笑一声,燕飞飞自己也是如此,她来一次,就像在尽一次义务。也是的,再艰再难和气和力的天师班走了架,散了神,不都是她扰的局?
张天师心里怨唐老板,又不能说出来,担心燕飞飞嘴不严传话。师父已把燕飞飞当成一个外人了。兰胡儿眼雪尖,看出来。可是师父对她也没好脸色,反而呼来喝去,更加一步不放松看住她与加里。
唯一的好处是唐老板已经不派人来查杂耍场子看客多少,他心思不在这儿。
加里像个局外人似没头脑地说了一句:“罪人都应该祈祷。”
“我的王子,听着!”所罗门从上衣袋里取出酒壶,呷了一口,朗声说:“智慧之神曾是如何征服耶路撒冷,此刻就会怎么征服你。”
所罗门说完大步走开了。
加里看着所罗门的背影消失,感觉很奇怪。他每天必演的是牌戏,他上台演时天师班的人可以歇一歇,吃几口饭。牌戏节目舞台安排简单,全靠加里一人撑着,一脸笑容天真无邪,手势很巧,纸牌活灵活现,从左手到右手,又从右手到左手,啪地一下打开成一把扇面,手指一拨拉成风箱。
看客不会太多。每个变戏法的人都会弄牌戏,后排不容易看清楚,津津有味的看客坐到前排来。
天师班自从燕飞飞常常离开,两女缺一,无法演满全场,魔术戏法只得增加分量。所罗门忽然变得好说话,对演出时间和分成,对谁为场主,都不在乎起来。张天师觉得这个洋人成了天下第一好人,让天师班渡过难关。所罗门有点心不在此。
所罗门在做什么,背后是怎么想的?张天师很好奇,觉得里面大有名堂。他是江湖之人,明白他人秘密,不能深究,知多则不祥。何况人家已尽仁义,仿佛天上掉下一个新的所罗门来,原来那个吝啬鬼不见了。
张天师实在忍不住,破天荒地对兰胡儿说了一通,他指示她:“你帮我去找所罗门,我请他喝点酒表示一下心意。”
“师父,轮得上我这颗小芝麻豆滚来滚去?”
兰胡儿知道张天师确是真心的,更明白他是要她问一问加里其中究竟,但是兰胡儿自有主张,她不问加里不主动说的事。
所罗门把大多戏法全交给越来越老练的加里做,他的“大戏法”如喷火之类,只是偶然来串一次,来去都匆忙,眼睛红红的,脖上手上的筋络毕现,对谁都爱理不理,对加里更是如此。
“晚上得早点给我回家!”他声音沙哑地骂道:“没良心的家什!我会让你受到应有的处罚!”
本来就是靠加里和兰胡儿串演“刀锯艳尸”或是“铜钱搭界”。这些日子没有演新节目,看客越来越少,加新节目,就得要加新道具,他们没钱租买设备。张天师愁得眉头都长到一堆去了。
兰胡儿瞧着窗玻璃,她和加里的脸,唇红齿白,如刚出台的画报封面一样煞是好看。张天师的困境给了她一个好理由,她可以与加里成天叽叽咕咕商量。兰胡儿的小想法加入加里小功夫小手法,花样百出,魔术添了新鲜空气,倒是稳住了一些看客,尤其是急于想揭穿魔术师的人。
唐老板家里人都听说了加里的牌戏手法之妙,都说要来看。三个唐太太还把大先生的小姨太也带来一起看,为了讨大先生的小姨太的好,这些女人进场子后个个兴致高。小姨太是大先生从重庆娶来的“抗战夫人”,漂亮聪明,又是大学生,有学问有雅趣,头发烫成大波浪,比电影明星还会打扮,她对上海东西样样新奇。
燕飞飞在后台幕布后面往唐太太们的方向看了看,默默地走开了。
小姨太看到台上这个伶俐的小伙子,比传闻中还让人喜欢,她抢先到台上来抽牌。抽到一张梅花J,掩着手给全场看。她满意地看着加里再三切牌洗牌,心安理得地坐到前排自己的座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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