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板说:“你这是――”
“你善菩萨的,肯跟我换命,当然啥子事体都做得。”说着,她就让开道,“请,唐老板请,准备好换命就是。”
唐老板一冲出去,就叫道:“反了,反了,敲诈到老子头上来!”他招呼几个大世界的保镖,“去,把这丫头给我抓起来!”
保镖今天大都看过飞秋千的节目,都惊诧着,不知道这个少女武功是什么路数。而且他们也觉得抓一个小女子,不像他们几个大汉应当做的事,况且天师班的几个男人正气鼓鼓走到兰胡儿背后,尤其是那个加里王子,眼睛都发绿了。
唐老板一路从走廊里走出去,一面说:“真是奇事,真是奇事,这个大世界我说了算。我撤了这个杂耍戏法场子,这就撤!”
张天师顿时抱着头坐下,整个局面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兰胡儿给弄糟了。这下子他们又要流落街头。
兰胡儿知道那唐王八蛋可以击倒师父,可是她不能垮下,她上前想把张天师扶起,“师父,顶顶对不起,我――”她跺了一下脚,不知该什么说下去。
最后看热闹的一批人,大都幸灾乐祸,他们议论一个黄毛丫头敢和大世界大老板做对头,有啥下场。也有人叹气,人有骨头,就得穷愁饿死!这小姑娘闯了大祸。刀架在她脖子上,她哼了一下有啥错呢?
张天师转过身前,什么也没有说,自己回到后台收拾。他们把场子照例收拾干净,大家沉默地把东西都搬走,准备回打浦桥。
所罗门一直没有听懂这声吵架,加里跟他解释,他听完默然点点头,对加里说:“兰胡儿做得对,我们另想办法。”
他们垂头丧气地走下楼梯,不一会儿来到大门口,张天师留恋地看着大世界的门厅,他们二进大世界就此结束,像两年前一进大世界那么惨。那左右侧的哈哈镜永远光亮,灯光下映出他身边五六个奇怪的身影。张天师摇摇头,往门口快步走去。
这时有个人礼貌地走过来,说:“张班主,还有兰胡儿小姐留步。”张天师认出此人是唐老板办公室的账房。
他们停住了。那人从腰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说:“唐老板让我把下个月份钱预支给贵班,并且说他对贵班演出很满意,请再接再厉。”
这下子轮到张天师呆住了,原来这个老板还真服一包药。他怕什么呢?怕一个虚声恫吓的少女?不至于,他是上海黑道走惯的,是绑人榨人的祖宗。这个疑问弄得他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一直到好久之后,他才明白其中缘由。
“有了钱,明天就不给姓唐的玩秋千了!”张天师断然说。
兰胡儿一愣,但是她马上反应过来这命只玩一次。她和加里几乎同时朝门口的海报伸出手,“哗”地一下撕掉。两人相视一笑。
厨房墙上有个月历,大岗一天天划个X在上面。天师班借到钱后,燕飞飞该按医生说的时间去医院解脱沉重的石膏。
不爱出外的苏姨,一早和大岗一起把燕飞飞弄去医院,她让张天师带两个徒弟到大世界去演出。
他们一帮人晚上回家时,看见燕飞飞撑着双拐杖,就问苏姨大夫怎么说的,什么情况。燕飞飞不说话,苏姨也不说话。等到大家把饭吃了,苏姨才说:“医生说,髌骨骨折的地方长拢了,骨痂有点妨碍膝盖弯曲,今后走路可能不顺当。”
“可是医生原先说了能正骨,拆了石膏就做,做了就可端端走。”兰胡儿说。
苏姨把一杯茶递到张天师手里,说:“晚了。”她叹一口气。
燕飞飞看了一眼兰胡儿:“没什么‘有点’‘可能’,我成了一个瘸子。终生瘸子,上不了台了。有人高兴了吧?”
兰胡儿无望地看着张天师,张天师看着苏姨,大岗也看着苏姨。燕飞飞说这话时,语气一清二楚,这个结果大家早就心里有准备,只是谁也不想说穿而已,谁也没有料到燕飞飞说得那么平静。他们一下子不知说什么。
屋子里一时没了声音。狗在那儿狂叫。
“不上台也不要紧,飞飞你就帮助我做点家务,天师班也不嫌多一双筷子。”苏姨从抽屉里把一只手表拿出来,准备给燕飞飞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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