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魔术师(65)

2025-10-10 评论

    兰胡儿认出那手表是燕飞飞出事前给天师班的。燕飞飞不接,说是脏东西。苏姨说这东西还是有用,到紧要时,还能当点钱,不要傻脑袋瓜子。
    燕飞飞沉默地接过了手表。
    这样沉闷地过了几天,一切似乎平静下来。她与兰胡儿不如从前那么亲密,但是不再像去医院前那么敌意冷漠。晚上两人还是睡在一个床上。
    燕飞飞总是先睡,兰胡儿后睡,燕飞飞睡在里侧,兰胡儿睡在另一头外侧。两人都长了个子,这张不宽的木床只要一人不配合,就显挤地了,翻个身也难。有时彼此的腿会搭在一起,睡着了,倒出现了小时候的亲热样。兰胡儿奇怪燕飞飞每夜睡得实,不时还会有呼噜声。
    燕飞飞渐渐也丢开了拐杖,能够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她的脸有点浮肿,不爱整洁,常常不梳头就开始吃饭,也不帮苏姨做事,连洗碗这个活也不干,似乎有意让苏姨不高兴。苏姨忍着不去说她。
    有一天夜里燕飞飞照例舒服地打着呼噜,兰胡儿听见师父房里苏姨在说:“若是燕飞飞是我的亲生闺女,怎么样?”
    “就算我倒霉。”张天师说。
    “就是,只得认命。自己有一口饭,就得给她半口。”
    兰胡儿推推燕飞飞,不知为什么她很想燕飞飞能听见那几句话,燕飞飞自暴自弃的样子,让她揪着心。燕飞飞就像一朵鲜花,含苞未放就凋了。
    她在阳台上看到过美丽的哈同花园,看花了一双漂亮眼。若是演出不出事,燕飞飞依然跟着那个姓唐的,还不知现在怎么样。那坏蛋早晚会腻了燕飞飞,另找新女人,燕飞飞会被几个太太合起来赶出那洋房公寓。天知道燕飞飞怎个跨那坎,或许比现在这结局更惨。
    燕飞飞与大岗正面争吵迟早都会发生,这预感让兰胡儿提吊着心。好几次大岗一个在厨房里收拾煤饼时叹气不已。兰胡儿想安慰他,开口又难,就蹲在地上,和他一起掺水捏煤饼。一天演出,回来吃了饭就很累,燕飞飞自当破鼓敲得山响。燕飞飞走过,兰胡儿闻到一股浓烈的汗臭味。
    “换一件衣服,舒服。”大岗性格再温厚也有受不了之时,他费了很大劲,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嫌我脏。”燕飞飞说。
    他结巴,燕飞飞明白却非要他说清楚。
    大岗摇头,一双黑糊糊的手往灶坑周边放煤饼。他进一步好心地说:“我来洗。”
    “我的衣服不需要你洗。”燕飞飞脸绷起来,硬硬地说。
    大岗洗干净手,拿来一面小镜子给燕飞飞看,燕飞飞看了一下,“啪”地一下把镜子扔在地上,镜子裂开了一条口。大岗更不知所措,看着燕飞飞。
    “你不要这么看怪物似的看我。”燕飞飞瘸着腿上楼去了。
    苏姨轻声责骂大岗,大岗沉默着,小山替大岗说话:他是为了燕飞飞好,要她重新振作起来。苏姨说:“你们都歇息吧!”
    兰胡儿上chuang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伸手一摸床,空的。她翻过身去看床那边,只有一个枕头,燕飞飞不在床上。兰胡儿脑子迷迷糊糊,嘴里嘟了一句:“人呢?”这时她听见大岗惊叫了起来:
    “燕飞飞跑了!”
    屋子里的人都惊醒了。兰胡儿飞快起来,抱着柱子,滑下梯子。
    大岗说他只是感觉到燕飞飞不在了,他听见门有轻微响动就警觉过来。苏姨披上衣服,大声说:“赶快分头去找!”
    兰胡儿问:“黑灯瞎火啥地方找?”
    “什么地方黑就到什么地方找。”
    他们说话时,大岗已转头出了门,懂事的猎狗带着他往黄浦江边跑。这个地方离江边至少三里路,燕飞飞走得慢,或许还能把她截住。
    苏姨站在门口,她在等张天师,张天师还没有回家。苏姨不希望他回来时,见不到燕飞飞,一个活人在她跟前,就跟一颗灰尘,风一吹就不见了。这是她的错,她说:“这个燕飞飞好些日子了不对劲,我就应当看紧点。”
    这天散戏时,所罗门找到张天师,问能不能把这个月的门票入息他那一份先付给他。所罗门的话很真诚,这次他们合作,不争名,和睦相处,在分入息时也没斤斤计较,张天师也没向所罗门要借出兰胡儿的钱。如果没有最近的意外,张天师本来应当大大方方借钱给所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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