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遵守承诺,也出于好奇,回到深圳,我暂时搁置原来的创作计划,先去沙井。
按照惯例,我要先去镇委,找镇委宣传部。对了,沙井过去是镇,去年实行农村城市化之后,深圳没有农村了,镇政府变成街道办事处,镇委改成街道工作委员会,但不管名称怎么变,宣传部没有变,部长没有变,还是赖部长,我们认识,去年在万丰村搞一个活动时候认识的。
我去过沙井,但只去过万丰村,没有去镇政府,也就是没有去过现在的沙井街道办事处。事实上,沙井街道办事处比我想象得远,我以为办事处就在107国道旁边,其实离国道蛮远,万丰都过了,还没有到。我一路开车一路注意路边的指示牌,结果镇政府或街道办的指示牌没有看见,却看见“爱心一族”的指示牌。我眼睛一亮,像是在异地他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想,难道这就是曾柳英的那个爱心一族?
不管是不是,先去看看再说。
一去,果然是。
曾柳英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太太。蛮精神,不显老。而且当地人也不喊她老太太或老妈妈,而是喊她“英姑”。
好一个“英姑”,太准确了!英姿飒爽的样子,比称呼“奶奶”或“妈妈”形象多了。我突然感悟,老百姓比文化人更直接,而且常常因为更直接而更准确,眼前的这个曾柳英,明显就是老百姓口中的“英姑”,而不是记者或作家笔下的“曾大妈”或“曾奶奶”,甚至也不是“爱心妈妈”。
入乡随俗,我也就立刻喊她“英姑”了。
按照心中的计划,我只跟英姑谈两个问题。一是问她是怎么想起来做好事的,二是问她怎么入党的。这样安排既可以让我避开其他文化人询问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老套路,又可以对贵州毕节市委宣传部的老吴同志有个交代,算是没有辜负朋友之托吧。
英姑显然是第一次接受我这样的访问,不太习惯,不知道怎么说,不晓得从哪里说起。
我决定启发她。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好事的?”
我这样一问,她就好回答了,而且回答得很准确。
“1964年。”英姑说。
“那时候你多大?”我问。
“17。”英姑说。
英姑告诉我,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给她的感觉是天天有人生孩子,而且那时候医疗条件有限,基本上就是在家里生,经常出现“一死两命”的情况,就是母子双亡的情况,于是,大队书记就找她谈话,说她初中毕业,有文化,人也灵光,想让她当接生员。
“你愿意了吗?”我问。
“不愿意,”英姑说,“不敢。自己还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害怕,哪敢做这个呀。”
“后来呢?”我又问。
“后来书记做工作,说这是为人民服务。”
“你愿意了?”
“还没有,”英姑说,“还是不敢。”
“再后来呢?”
“再后来书记又做了我妈的工作,我妈让我去了。”
“你妈怎么说?”我问。
“妈妈说这是做善事,应该去。为了不再发生‘一死两命’,应该去。”
“所以你就去了?”
“是的,所以我就去了。”
“你妈妈是党员吗?”我问。
“不是,”英姑说,说得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妈妈吃斋信佛。”
“她对你的成长有影响吗?”我问。
“有影响,影响很大。”英姑说。说得很肯定。
英姑告诉我,她生于1947年农历2月19,妈妈说这天正好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所以从小就要她多做善事。英姑说妈妈给她印象最深的是土改那年,农民去地主家分东西,别人都要衣服要家具要农具要牲口,只有她妈妈抱回来一尊观音菩萨。那时候英姑刚刚记事,好像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记得一件事情,所以印象特别深。
英姑还说她妈妈就总喜欢做善事。新政府刚刚成立的时候,没有人做饭,她妈妈就主动去帮着当时叫做“宝四区”的政府做饭。
“你什么时候入党的?”我问。
“1966年。”英姑说。
英姑告诉我,经大队书记和她妈妈的一致做工作,1964年,初中毕业的曾柳英成了当时被叫做上星大队的义务接生员。由于工作努力,后来被派到沙井医院学习了20多天,成了正式的接生员。1965年,由于她工作态度好,技术精,亲手挽救了不少生命,赢得了大家的信任,于是,被推举担任大队妇女主任兼团支部书记,次年,英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那一年,曾柳英刚刚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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