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许可证的话有道理。
从许可证家出来,我就给达生和海马打电话,谁知,这两个家伙根本不领我的情,坚决拒绝,还说我是王连举甫志高什么的,是个大叛徒,并勒令我过去跟他们喝两杯。
喝酒的时候,我们的话都特别多。达生说,吃吃喝喝这些年,这日子过的,怎么他妈的就磕磕绊绊越来越没劲了呢?怎么就他妈连滚带爬(79)的呢?怎么他妈的好像就没有一天顺顺当当的呢?
话一说就开始伤感。我也想到了我和小麦。我觉得,达生的话,太符合我们目前的生活行状了。我注意地看了一下达生。达生的脸上发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脸色变得苍灰了,眼睛里毫无目的性。他喜欢牛仔休闲一类的服装,当年开车冒充大老板时,还人模狗样一身名牌像回事。现在的这些服装,也许是旧了点吧,他真的就是一个捡破烂的了。前段时间又心甘情愿地上了一个街头野鸡的当,幸亏我和海马把他拉回来。海马原来是满脸的自由和得意的人,说话也都是欢乐式和跳跃式的,和他作家的身份相当匹配,可短短半年多时间,就像曾经沧海一样,满脸的忧郁和伤感了。联想到他俩还恶作剧地涮了我一把,在感情上还劝过我,还对生活充满着希望,或十分满足目前寻常的日子,可也就是转瞬间,人就这样灰头土脸的了。看来,像我们这种人,是不能受一点打击的。
我们的心情都很恶劣,在这样的心情中,喝酒就有些不由自主,一杯一杯的,就像喝水一样,互相也不敬了,也不互相倒酒了。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跟达生和海马说,要不,我去找找许可证吧,他关系多,说不定能有办法把这事摆平了。
我没有直接说我已经找过许可证了,我怕这两个家伙有逆反心理。谁知,达生一拍桌子,说,对呀,怎么把他给忘啦,找他,关键时刻,这小子要是不帮我们一把,我把他撕碎生吃了!达生咬牙切齿地说。我印象里的达生,平时还是能收敛自己的情感的。这次可能也真急了。想想也是,那些书可以说是海马的全部家产了,突然被全部收走,这不是断了他的生路吗?
海马抬抬头,说,不知许可证能不能帮忙,要不,咱们请他一顿?
我说这倒不必了,请他吃一顿的钱,够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这事就交给我,由我跟他交涉吧,许可证还不至于那么没良心吧。
达生说,那可不一定。芳菲晨报主任都丢了。这种人,还讲什么良心。
芳菲的事,不能怪许可证,芳菲调到日报,有她自己的心思。我为许可证打着圆场,又为芳菲说着好话,芳菲我还是常看到她的,她业务还不错,心情也还不错。
达生说,你怎么替许可证说话啦?你这家伙,天天跑到许可证家,是不是良心都变黑啦!对你说老陈,海马这事就交给你了,你去跟许可证说,这个事情,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说天道地,要给我们办好!
我说这事你放心,我既然要找他,我就要把话说到家。
我们又一杯一杯地喝酒。喝着喝着,达生就趴到桌子上不动了。
海马酒量跟我差不多,喝半斤八两问题不大。我们又干了两杯,海马接着刚才达生的话,说,其实,我是有机会改变命运的,我觉得我能够把文章写好,我也不是没发表过作品,我觉得我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是……我连饭都吃不上,你说这他妈生活怎么就过成了这样?老陈你说说……你说说,我们错在哪里?
海马说着,就泪流满面了。
海马的话,要是从前,我还是信的。自从我到了晨报,接触的面多了,我觉得海马的文章,不写也罢了。海马确实不是写文章的料。可这话,谁能告诉海马呢?海马用巴掌去擦泪,他用左手抹一把,满脸都是水,他又用右手抹一把,还是满脸的水。海马左一把右一把,怎么也抹不干净。我不忍再看海马。我鼻子一酸,眼睛一热,眼泪也涌出来了。
海马又说了,老陈,说真话,我很羡慕你,你他妈会画两笔,就能到报社去画广告了,我他妈也会写文章,许可证他妈的怎么不帮帮我,不让我去当记者?
关于这句话,海马说了好几遍。我觉得,海马没有说错,海马虽然写别的不行,我想,要是写写新闻,还是不比报社那些记者差的。我觉得我有必要把海马的意思告诉许可证,让他能在适当的时候(比如他有一天当上社长),帮海马一把。包括达生,许可证也是能帮的,达生开过车,还是有一技之长的,报社那么多驾驶员,就多达生一个?许可证天天帮这个忙,帮那个忙,还正在搞一个大动作——把金中华扶正。为金中华能当上经委主任,他跑了不少腿了。达生和海马的忙,他也是应该帮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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