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无声地感叹:“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是啊,这里的青山美好无限,令人流连,可杜鹃鸟,依旧啼叫: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就如同李商隐有诗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晁补之是这样的万般无奈,他想在山林,听竹林松涛,看水观云,采药参禅。可他毕竟身在官场,虽是被贬的小官吏,也做不到拂袖而去,久居山林,不与红尘往来。
虽然词的上阕和下阕意境不同,但这首《临江仙》,却不失为高格绝俗之作。我当忽略杜鹃的啼叫声,在这端然无尘的云中之境,做一只展翅的小鸟,飞出世俗的囚笼。没有名字,只有一双轻薄的羽翼,在竹林云端轻盈地飞舞。度过一程山水,和风声的过往,一一说别离。
年少时喜欢细雨落花的清凉,喜欢读温婉秀丽的诗词,所以一直不太喜爱读辛弃疾的词,总以为他的词,都是金戈铁马、漫漫黄沙,怕自己会不小心被刀光剑影刺伤,生出疼痛。
却不知,风刀霜剑更加的柔软锐利,年少时的伤口,现在碰触,依旧会隐隐地疼。错过辛弃疾的词,就像这个夏季,错过了一朵绿荷的清新,直到秋天来临,才恍然,绿荷已落尽了最后的花朵,我连说声再见,都来不及。但依旧可以在残荷里,寻找一份诗韵,就如同我重读辛弃疾的词,发觉他的词,不仅是边塞的烽火硝烟,还有田园的恬淡朴素,亦有凡尘的人情况味。
被疏梅料理成风月贺新郎辛弃疾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偶然翻读辛弃疾的这首《贺新郎》,被其中两句词深深吸引。“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在冷落瘦瘠的山水间,独见那一枝清绝,装点了人间风月,令人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雅致与端然。“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这一句,甚为奇妙,这里的“错”,就是一把锉刀,一把费尽人间铁铸就的锉刀。这样的词句,巧妙到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境界。像是一坛封存在雪地里的陈年老窖,无论过了多少年,取出来品尝,入口沁凉,回味无穷。就算是醉了,也醉得清醒、醉得诗意。
一直喜欢“贺新郎”这个词牌名。“贺新郎”,又名“金缕曲”、“乳燕飞”、“貂裘换酒”。辛弃疾所作的这首《贺新郎》,记述了他和好友的一段交往。《宋史·辛弃疾传》说“弃疾豪爽尚气节,识拔英俊,所交多海内知名士”。陈亮就是与辛弃疾一样的爱国志士,“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他们一同主张抗金,交往甚密。辛弃疾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一直赋闲在江西上饶,自号稼轩居士。
那年冬日,陈亮来上饶拜访辛弃疾,两人言谈甚欢,并游鹅湖,这也是史上着名的词坛佳话“鹅湖之会”。
辛弃疾在写下《贺新郎》前有这么一段记载。“陈同父自东阳来过余,留十日,与之同游鹅湖,且会朱晦庵(朱熹)于紫溪,不至,飘然东归。既别之明日,余意中殊恋恋,复欲追路,至鹭鹚林,则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独饮方村,怅然久之,颇恨挽留之不遂也。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闻邻笛悲甚,为赋《乳燕飞》以见意。又五日,同父书来索词,心所同然者如此,可发千里一笑。”
他回忆在驿亭把酒话别时的情景,“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把陈亮比作有“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远大志向的陶渊明和“攘除奸凶,兴复汉室”立有丰功伟业的诸葛亮。
山林间,不知何处飞来的鸟鹊,抖落松枝上的寒雪,雪落在帽檐上,更添了他鬓边的白发。他似在感叹,自己已是满头白发,到了知天命之龄,仍是报国无门,被闲置山野,做了耕田种地的老翁。“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冬日的山水,是这样的了无生机,唯有几枝疏梅,点缀了萧索的风景。“两三雁,也萧瑟。”他用剩山残水,暗喻宋朝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只有寥落如疏梅和孤雁的爱国之士,努力地支撑破碎的河山,可还是被风雪欺压,被朝廷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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