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红枣自己憋不住,他没有筱麦的电话,这就是说,他连最基本的“电话诉衷情”都是不可行的。又是两天没见到筱麦,红枣在晚饭过后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坐在罗绮的对面,把心里的事一股脑儿全对着罗绮说了。罗绮不插话,只是听,不住地点头,做“哦”或“明白”这样的唇部动作。红枣说得驴头不对马嘴,夹杂了许多夸张的表情和手势,人显得很痛苦,又时常词不达意,这就越发急人了。但是罗绮很耐心,坚持着听完了红枣的汤汤水水。听完了,罗绮抱起了胳膊,笑着说:“你说了半天,那个姑娘是谁呀?”
红枣眨了几下眼睛,低声说:“你见过的,筱麦。”
“是这样,”罗绮点了点头说,“原来是她。”
“是这样。”罗绮说,她的语气是这样的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了如指掌的。她这种口气听上去就知道红枣的事并没有多大的了不起,只是一粒芝麻,是红枣自己把它放到放大镜的下面变成了西瓜,红枣倾吐完了心里头即时轻松多了,发现事情远远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仅仅是“是这样”罢了。罗绮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什么了,而是走到音响的面前去,插上一盘舞曲,回过头来看红枣。红枣只好走上去,半拥住罗绮,站在原地,随音乐的节奏在两条腿上交换重心,他们就这么相拥着“跳”完了一支慢四。后来罗绮便把音乐关上了,走到了茶几前,取出一支烟点上,倚在了门框上,冲了红枣无声地微笑,罗绮说:
“我还以为你真是恋爱了,原来不是。”
红枣说:“我知道不是。我只是单相思。”
“也不是。”
红枣便抬起头,十分狐疑地打量罗绮。
“她哪里配得上你去单相思?”罗绮轻描淡写地说,“你瞧瞧她那双罗圈腿,站也没站相,更说不上亭亭玉立了。”
红枣从来没有注意过筱麦的小腿,她穿着长裙子,从腰部一直盖到脚面,一直都是亭亭玉立的样子,然而,经罗绮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
“你只是想女人了。”罗绮十分肯定地说。罗绮笑起来,说,“你这么年轻,又健康——哪有不想女人的。想女人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
红枣就失神了,一脸的若有所思。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
罗绮弹掉烟灰,很有把握地说:
“这肯定不是恋爱,不是单相思。你想女人了。”
红枣的耳朵开始回环着罗绮的话,“你只是想女人了。”红枣第一次严肃认真地正视自己的生理感觉,想不出否认这句话的理由。这些天来身体内部的确有一股陌生的气力窜来窜去的,古怪得很,难忍得很。原来是“想女人”了。这一想红枣便恍然大悟了,罗绮说得不错,这怎么能是恋爱呢,这只可能是“想女人”。
罗绮从衣架上取过皮包,掏出钱来,丢在了茶几上,说:“实在憋不住了也不要苦了自己,找个干净的女人去荒唐几天,只是别染上了病,千万别陷进去,别纠缠在这种事上头。你妈依了你,我可不依。”罗绮把这句话丢在豪华客厅里,关上门,回卧室去了。夜在这个时候却静出动静来了。
红枣的这个夜混乱透了。夜深人静,他的脑子里不停地重复这样两句话:“你这个岁数哪有不想女人的。”“实在憋不住了也不要苦了自己,找个干净的女人去荒唐几天。”就两句话,颠过来又覆过去。红枣弄不清身体的哪个部分出了问题,躺在床上出奇地亢奋,止不住地生机勃勃,而到了后来居然发烫了。红枣都看见自己的身体半透明了,像一支巨大的温度计,有一块晶莹的半液体正在体内玩命地上下移动。红枣下了床,晕了一下,然后就披了衣服重新走回到客厅。红枣走到酒柜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红枣倒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颤抖得已经很厉害了。但是红枣没有喝酒,他看见罗绮的手机正放在酒柜的不远处。红枣拿起手机,摁下了号码。楼上的卧室里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骤然响起的,宛如夜的雪亮裂缝,红枣自己都吓了一跳。红枣坐进沙发里头,从手机里听见罗绮拿起话机了。罗绮说:“谁?”红枣用一只手捂住脑袋,忍住颤抖,说:“我。”红枣听见罗绮的卧室响起了电灯开关。“你怎么了孩子?”罗绮说,“你在哪儿?”红枣静了好大一会儿,说:“客厅。”罗绮挂上耳机,披了一条羊毛毯站在了楼梯口,红枣的手指头正叉在头发里头,显现出自燃的模样。罗绮只看了一眼就全明白了。罗绮坐到他的身边,张开羊毛毯,把红枣和自己裹在了一处。红枣把头埋进了罗绮的胸口。她的前胸和自己只隔了一层柔软的真丝。他在颤抖。罗绮就摸着他的头发,像抚摸着心爱的小狗。她的指头在抚弄毛发的时候有一种出格的温馨。罗绮叹了一口气,说:“我明天就帮你去找筱麦。”红枣痛苦地说:“不是。”客厅里再一次安静下来了,罗绮托起红枣的下巴,与他对视了很久。他的瞳孔里头布满了夜的内容。罗绮放下红枣,站起身子背对了他。罗绮说:“你要是总不能静下来,可以进我的卧室。我让你考虑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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