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走过来,带着乔家的气息,他说:"英伦,要记住,前面的路是黑的。"
"嗯。"我说,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他奇怪地看了看我,突然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英伦。"
乔英伦差点哭了,她有多少年没在他们面前哭过了?那一次还是上初中吧,她实在痛得难受,就哭了出来,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外,她听见母亲说:"不可能,不就是痛经吗,有什么好哭的?"
"也许太疼了吧。"父亲说。
"不管她,"母亲说:"这点痛都受不了吗?"
她用牙齿咬着被角,一声也不让自己吭,泪水顺着脸颊朝下涌,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父亲说:"可能是我听错了,她怎么会哭呢。"
父亲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转过身走了。他走得很慢,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他一边抽一边走,很快到了小街口,转过弯不见了。
我转过身朝家里走,脸上的红晕消退了,嘴唇也有点发白,在这个甜蜜的早上,我的父亲,他用乔家的方式再一次告诫了我。
方骆已经收拾好房间。他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和衣裳,他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她的父亲。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只有她一个人走进来,她淡淡地看他一眼,关上了门。
"怎么了?"他问。
他过去搂她,被她轻轻推开了,她走到桌边坐下,阳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
"你怎么了?"他又问。
她感觉到某些东西从身体的最里面渗出来,阴冷、沉重。她朝他笑了笑。他盯着她,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她的笑使他打了个寒颤。
"我渴了,"她说:"帮我倒杯水。"
他站起来,走进厨房给她倒水,感觉到她在背后注视着他。
十
乔英伦和方骆坐在开往同城山的车上。从家里出来一直到上了车,她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她坐着,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已经离开了他。
他第一次领教了她沉默的天赋,她沉默着,为了避免对他的伤害,她假装去看窗外的风景。
到了效外,视野逐渐宽阔起来。他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腰,把头俯下来,顺着她的身体滑到她的膝盖,吻了吻她的手背。她看着他后脑上的头发,等他抬起头,她还是没有说话。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说:"看看外面。"
他挺直身体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喊她:"小乔。"
"什么?"
"我爱你。"
在稍稍的停顿后,她说:"我知道。"
他们下了车,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线衫,看上去没有上一次明朗。同城山的九月,已经有了凉意。
草地开始发黄,山上树木的颜色也开始变得丰富,她喜欢它们,喜欢一个人走路,不知不觉,她把他扔在了身后。
他突然停住了,站在山坡上,看着她的背影。她有点儿漫不经心,边走边看,一个人走路,显得更加悠闲。
她走出去几十米远,发现他不见了,回过头才看见他站在远处。
她朝他挥了挥手。
他没有动。他想不通早上她的父亲和她说了什么,让她突然变了一个人,并对他只字不提。他很生气,想这样站着,看她有什么反应。可是她又朝他挥了挥手,阳光下她的体态生动而孤单,他叹了一口气,朝她走去。
"小乔,"他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她说。
"是你父亲吗?"他问:"他说了什么?"
"哦,"她轻描淡写地说:"他只是说了一句名言。"
"名言?"
"对,我们家的名言。"
他看着她:"能告诉我吗?"
"它只适合乔家的人。"
"是吗?"他好奇地追问:"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懒洋洋地往前走。
他们认识以来,关于她的爷爷和奶奶,关于她的父母和家庭,她基本上只字未提,她也没想过为什么不对他说。现在他问她,她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她是不会告诉他的。他和他们,分别给了她两个世界,或者这两个世界她从小就有,它们跟着她,伴随她,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她的脚踩在草地上,草软软的,很舒服。她对从前的乔英伦早已厌倦,这些天来,她已经呈现出另外的面目。他从不叫她乔,或者英伦,他发明创造了另一个叫法——小乔。他一叫,她就真得成了小乔,至少她喜欢他把她当成乔英伦之外的女人,她借助他的发现,想从这里跳到那里,从右边跳到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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