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女生为他疯狂,甚至在路上堵追他,打听我们家的电话号码,我一律告诉,并且有种恶意的快感,她们为之的痛苦又怎么能企及我的万分之一,她们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能企及我每天平静的生活。
他的母亲从纽约回来一次,给了他一万美元,他为我买了一条项链,我不愿意收,他交给了我的妈妈,说是算给我成年的礼物。我妈妈晚上把项链送到我的房间,问我为什么拒绝信仰哥哥的好意,我说没有,我真的不想收,我妈妈端详了我一会儿,说你真得挺漂亮的。就是太严肃了,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呢,她有些费解,把项链放在我的枕边,我不想和她多话,尽管我和她那么相似,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我临摹不来的,我说我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她没说什么出去了,我放下笔,在桌子上架着的一面小台镜子里审视自己,白的瓜子脸,脸颊和下巴上的肉都很丰实,嘴唇总爱紧紧地抿着,所以整个脸下部的肌肉都好像很用力,眼睛平视前方,眼珠有点往里陷,发深深的琥珀色。这时我妈妈敲门进来,在我的桌子上放了一盘切好的苹果,在盘子边上还放着几根插果肉用的牙签,然后她就走了,不发一言。
我把那个装着项链的盒子塞在我的枕头底下,我没打开过,一直放着,头枕着入睡。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直到他母亲第二次从纽约回来,直接闯入我们家,她竭力要保持镇静,但她毕竟是个中国女人,对此类事情的发生缺乏承受力,她追问我的父母,坐在沙发里,身体前倾,两手捏住沙发扶手里的海绵,在我到客厅倒开水喝的时候她紧张地示意我妈妈叫我进房间,我妈妈对她摆了摆手,叫住了我,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问她什么什么事。
我从来不耸肩的,我的样子一定很怪,我看见我妈妈的脸色变了,严厉地对我说不要装腔作势,她说:"你知不知道信仰和他的老师谈恋爱,那个老师,"她想了想,换了个词:"那个女人!她已经辞职了,而且信仰也失踪了!"
"失踪?!"我叫着:"不可能,昨天我还见过他。"
信仰的母亲歉意地看着我,说信仰给她发EMAIL说他和他的老师曾蝶谈恋爱,曾蝶怀孕了,已经从单位辞职,他们要生下这个孩子,而且他要休学三个月,陪着曾蝶和他的孩子。
她说他算好了时间的,从他发信给我到我赶来,正好今天上午离开,我已经到处找过了,他不在学校,哪儿都不在,他和那个女人一起,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说天哪,他才十四岁,我为什么要给他一万美元呢!她不停地说,在哭泣的过程中,我为什么要给他一万美元呢?!
我木然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手足无措的陷在沙发里,我母亲把抽纸递给她,她接过一张,擦去泪水,我母亲就再递一张,她再接过来,擦试干净,最后她把抽纸盒抱在怀里,这情景,我在电视上见过多次,天下的女人并无区别,她哭泣着,诉说着,乱了阵脚。
而他,我想,这就样抛弃了我、我的妈妈,陪着曾蝶,他要生下他爱情的结晶,我觉得一阵眩晕,他是蓄谋以久的,如果曾蝶到了不得不辞职的地步,那也有几个月了,所以他才会买那条项链给我,成长的礼物?!他定是想好了不再见我的。
我发觉我的身体向后右侧倾斜,它不受我的控制,并且我觉得黑暗突然就强大起来,拖住我远离地面,我晕晕地跟着它,不知要飞多远而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妈妈坐在我的床边,手里托着一本小说,她的神态很安祥,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她的身边不是躺着昏厥过去的女儿,而是一只睡午觉的大猫。她发觉我醒了,瞄了我一眼,说醒了,醒了就好。我问信仰妈妈还在吗,她说还在,我让她在信仰房里睡一会儿,她边说边伸出手在我的头发上摩挲,我的头皮在她手掌柔软的力量的控制之下,传抵我的心脏,好像那块区域都被震颤起来,我的胳膊和腿一阵发麻,我怎么的就抽泣了起来,把脸埋在枕头里,妈妈还是不说话,抚摩着我,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理解信仰为什么对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我的妈妈,她与众不同,镇静有力。而我,则丢人地在最后边哭着边说:"哦,妈妈,我们再也见不着他了!"
妈妈搂住我说:"不会的,他生了孩子,一定会带给我们看的。"然后,她苦笑着说:"我也老得要做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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