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八岁的孩童,亦死于此处。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说着同样的话,看见了许多鬼影子。小小孩童,尚不懂谎言,他所见所闻,亦因了他的离去消失无迹。后来,大家对老屋的神灵敬而远之。他们相继寻了房舍,迁离此宅,唯恐遭遇不测。父母亦在村里,另寻了一所清末的老房子,从此方过上安宁生活。
村里有老人请来了和尚道士,到老屋作法贴符,去过的和尚道士只说邪气太重,道行尚浅,奈何不了。村委曾商议将那栋老屋重新翻建,皆因风水不好,屋子太旧,无人再敢居住,最终作罢。老宅从此被荒废了,大人不许孩童进去玩耍,村里来的乞丐,都不愿进去留宿,皆怕冲撞神灵,惹了邪气。
我亦曾受母亲叮嘱,不可亲近老屋。但好奇之心,曾令我约了三五同伴,于阳光明艳之日,进去过那么几回。每次亦因了老屋的阴暗,吓得仓皇而逃。荒芜的古宅,灰尘满地,梁栋结了蛛网,杂草丛生,青苔层叠。屋里屋外仅一墙之隔,却恍若变幻了时空,光阴在这里,仿佛不曾有过交替。
如今想来,这本是一座深宅大院,历经几百年的岁月沧桑。那些雕梁画栋的美丽,究竟有过怎样兴衰沉浮的故事。浩荡的风烟,因了久远的时光,归于平静。多年前,这里只是流传了几段凄美的传说,时间久了,却被飘荡的魂灵所占据。
老屋真的有鬼吗?鬼又是何等模样?物转星移,家人几度迁徙,皆因上苍庇佑,安然无恙。年前,我问起母亲关于老屋的命运。母亲说,当地一户人家跟村委购买了老屋,想拆了重修新宅。请来江湖术士,批了日子,但终因惧怕,迟迟不敢动工。
老宅寂寞地伫立于村庄,渐渐被人淡忘,亦无人再去探问它的过往曾经。没有谁去争议,那里是否真有魂魄存在,又或者从来就是幻梦一场。村里的老宅被新居慢慢取代,或许某一天,这座老屋会成为村里最古老的历史文化。那些来往的过客,行至此处,皆要驻足,推开老旧的门扉,叩问它乱世的从前。
外公外婆皆已离世,父母老矣,而我亦是飘零半世,尝尽风霜。多少美好,唯在回忆里寻找。于老屋,我心无惧,若有缘分,此生愿与之重逢。假如真有神灵存在,我当焚香拜月,为它们祈求平安,去往无尘境界,魂魄有寄。
浅淡月影下,光阴落满了一地,无从捡拾。人生太过缓慢,仿佛走过无数春秋冬夏,老宅的故事,发生在昨天。人生又太过仓促,打开记忆的重门,早已沧海桑田,人事皆非。
第11章 过年
这是一个古老的节日,秦汉时期的礼乐、风俗,在朴素民间亦慷慨盛行。四时更迭,草木荣枯有序,隔三百六十日,便历一次轮回。冬去春来,月盈月缺,每至年末,都要奉行一次繁华的盛宴,辞别旧岁,迎取新春。
我对过年不曾投注过多少情感,唯有儿时那几载光阴带着喜悦,此后这些年对春节甚至心生恐惧。岁月催人,它的仓促会令你措手不及。且多年飘旅,尝尽人生况味,对这些传统的民俗虽有敬意,却减了热忱。
岁末,卸下一年的风尘,回家团圆,当叩谢天地恩德。过年那几日,不必为尘事奔忙,享受着亲人相聚的温暖。吃上母亲自制的熟悉美食,陪父亲静坐喝一壶热茶,拜访亲戚好友,互道平安。而我总能在歌舞升平的盛景中,倍感冷清。这一切皆视为性情使然,不可更改。
儿时乡村过年,繁盛隆重,年味极浓。早在年前一个月,百姓人家便开始忙碌置办年货。院内备好了过冬的柴火,仓库里堆满了粮食。池塘的水放干,村里人人捞鱼,拾贝壳田螺的场景,无比喧嚣浩荡。
家家宰猪杀鸡,备好过年的食用,剩余的鸡鸭鱼肉则用盐腌制于陶缸里。春节一过,趁阳光潋滟之日,挂在竹竿上晾晒。寻常日子里,切出来配上新鲜辣椒炒上一盘,为人间美味。
地里收回的花生、瓜子,要费一天的时间生火翻炒。油炸红薯片,蒸糯米饭做糍粑,还有家家户户都要做的一种米糖。我对制作米糖的记忆最深,那是一道复杂的工序,凝聚了村民的智慧和美德。至今每次春节回家,都要让母亲称回几斤米糖,一解多年的相思。
那晚,父亲会和制作米糖的师傅,蒸上一夜的糯米。再将蒸熟的米,熬成麦芽糖。腊月天气,萧瑟寒冷,有时大雪下上几日几夜。门口,那些搁浅的柴木、石磨、古井、戏台,安静地看着雪花飞舞。母亲生了炉火,再备上宵夜,沏好一壶浓茶,足够他们抵御一夜的风寒。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白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