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如初见 回首是一生(3)

2025-10-10 评论

    也曾有过茉莉为衣、芙蓉为裳的美好日子,只是随着年岁,丢失了当年心情。外婆努力走过了她漫长的一生,到头来,她遇见的人,都只是过客。她曾对我说过,这世间,已经没有让她记挂的人事。并非她淡漠,是真的老得没有气力,再对任何人付出情感。
    她不说,但我懂。她这一生的眼泪,都给了英年早逝的小舅。若真的可以在她辞世之前,删去记忆,无论欢喜的,或是悲伤的,都该决然忘记。这样,方为福报,不枉此一世良善的修行。其间删除的记忆,也包括我,还有她钟爱了一生的茉莉。
    这些年,无论我身在何处,我所居住的地方,皆种植茉莉。她曾陪我走过年少时光,又随我人世迁徙,如今和我一起安于江南某个旧院。也许这不是我最终的归宿,有一天我还会遭遇流转的命运,但茉莉亦会与我清淡相守,情深意长。在许多个苍茫无依的日子里,慰我孤独寂寥。
    此时,雨落黄昏,茉莉盈香。听一首《茉莉花》,淡远如流的筝曲,轻灵柔软,让心安宁。这个盛夏,原本需要如此清凉的心境。雨中的茉莉,让我想起旧时庭院里,穿一袭素衫,坐于石几上闲穿茉莉花的女子。那是早年的外婆,我虽不曾亲历她年轻模样,想来定是端然素雅,贞静美丽。
    几年前,我得知茉莉花原本是灵山仙客,产自佛国印度。对她的喜爱,更生了一点禅心。我与茉莉,系着一段佛缘,外婆亦如是。只愿她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可以平静如水,那是岁月赐予她的,最好恩德。
    记得宋人姚述尧,填过一阕写茉莉的词。“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是水宫仙,月宫子,汉宫妃。清夸苫卜,韵胜荼。笑江梅,雪里开迟。香风轻度,翠叶柔枝。与王郎摘,美人戴,总相宜。”
    我那一生不识字的外婆,也许不知词为何物,亦不懂此间婉约情怀。但茉莉本无分别心,她会珍爱世间每一个惜花之人。在每个清凉的晨昏,任凭你深情采摘,簪于发髻。美人戴,总相宜。

第2章 采莲
    你采过莲吗?那些出落在江南偏远山村的莲,未经世事,出尘不染,她的美丽,胜过了世间万千风景。多么有幸,生长于莲荷之乡,与莲共有过那么一段淳朴真切的时光。在那个古老的村落,清贫的童年,是莲荷带给我浪漫、温柔的过往。
    曾说过,莲荷是人间草木与我亲近的植物,是红尘路口的初遇,是前世种下的善因。而莲,因它洁净的本真,成了佛前灵性之物。喜爱莲荷的女子,定然有着清雅的容颜、玲珑的心事、曼妙的情怀。若然可以,我愿化身为莲,长伴佛前,结缘今生。
    汉乐府诗《江南》写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我是江南采莲女子,着一袭红衣,乘舟穿行于万顷翠荷间。在明媚的阳光下,采摘莲蓬,唱一首动听的采莲曲。凉风拂过,散落的荷瓣,漂浮于水中,几尾红鱼欢快地嬉戏。
    背着箩筐,那种满载而归的喜悦,至今回忆仍然温暖而甜蜜。归来路上,有清澈的溪水,洗去一身尘泥。再掬几口山泉饮下,更觉神清心怡。走过晚霞铺就的山径,有倚着柴门侯着归人的母亲,年年岁岁,还是那个模样。
    煤油灯下,早早吃过晚饭。母亲端上一盘新煮的莲子,泡一壶乡间自种的野茶。一家人,聚于一处,趁着莲蓬新绿时,静剥莲子。青花瓷盆里,很快就盛满了一粒粒清润的莲子。明净的月光,透过天井的瓦檐,温柔地洒下清辉。这些美好的景象,印在记忆深处,多少次午夜梦回,总会重温那段旧日时光。
    莲蓬里剥出的莲子,先去表层的青壳,再细致地撕下内里的白皮,而后用竹签取出中间的莲芯,白净的莲子肉可晒干,作为食用。幼时夏天,我一直重复这个看似简单,实则繁冗的过程。每日漫长的劳作,没有疲累之感,反觉美妙轻快。因为我所剥出的莲子,可以拿去集市兑钱,攒在绣花手帕里,厚厚的一叠零钞,是对一个小女孩辛勤劳作的奖赏。
    那时,父亲在乡村开了一间小小药铺,除了卖药,他还是个背着药箱,走街串巷的郎中。父亲说,莲子具有很大的药用价值。夏日里的庭院,摆满了大小各式的竹匾,里面铺晒着莲叶、荷花、莲子和莲芯。李时珍亦在《本草纲目》中写道:“莲之味甘,气温而性涩,清芳之气,得稼穑之味,乃脾之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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