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对视中,林观棠一句句的问:
“为什么给我换上病号服,我得了什么病?生病的不该是你的母亲吗,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多年疾病缠身的样子。”
“为什么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我会耳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人会一秒钟沉睡?”
“为什么人会做光怪陆离的梦?”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真的是你母亲吗?”
……
不大不小的声音响彻在苍白的房间里,一句句的问话如流水送出。
问题不是全都没有答案,但全部说出来,只不过是表达林观棠并没有被那临时做出来的合欢假象所蒙蔽,而是从一开始就察觉所有异常。
他察觉到所有的异常,只是不想破坏美好的氛围,只是觉得人都有自己想隐瞒的不堪之处,既然不是发自恶意,那就当不知道算了,在和蔼可亲的长辈面前,做个可可爱爱的傻白甜晚辈其实挺好的。
但为什么没任何预兆,就将他沉睡?
林观棠觉得自己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地善解人意,且配合做事了。
有什么不能直接和他说的呢。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忧愁。
霍世禛听他说完所有,再没有任何后续的话,才开口说:
“你会知道一切。”
这算是什么回答?
林观棠冷着声音说:
“我猜到一切,和你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霍世禛却笑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
“我以为你会享受猜到的乐趣,之前你不就是这样的么。”
因为猜到霍世禛要做什么,所以非常默契的配合,并为此感到快乐。
但现在林观棠心中却有着不知真相的郁闷,因为觉得霍世禛又在敷衍至极,因为自己竟然还真就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那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和霍世禛可还不是这种关系,那个时候,他想要走入霍世禛的眼睛,想要向他证明自己。
——好吧,林观棠承认,他其实也在试着说服自己。
霍世禛就是各种谜团中长了一个人,这不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么。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从外表就异于常人,带着谜团,也不会吸引自己的注意,并追逐迷恋,既然如此,现在应该趣味盎然的解谜才对。
但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无法压抑心中的不满。
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发生改变,不是学长学弟,不是上下级,也不是谜语人和解密的人,或者其他任何关系,而是伴侣,情人,或者配偶。
总之是要并肩同行的伴侣,不应该坦诚以待吗。
咚咚两声门响,打破了林观棠与霍世禛的对视。
随后,虚掩的门被缓缓推开,原明礼换了一身正装,还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微笑,温和的问:
“打扰到你们交谈了吗?我可以进来说两句话吗?”
这真是相当有礼貌的问候了,但霍世禛还是能找到漏洞:
“真正不想打扰,就不该开口发言。”
“请进。”
林观棠接过他的话,又看向霍世禛,有些赌气的说:
“我看你才是不该开口发言,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这是迁怒。
具体表现在呼吸都是一种错误,说话更是罪大恶极。
霍世禛眼睛有一瞬间的冷漠,然后就变成完全的无奈,不知道想了什么,但真的一句话没说。
林观棠说完才后知后觉——当着人母亲的面说儿子的不是,实在是太失礼了。
但……真的是霍世禛的母亲吗。
如果不是,那就谈不上失礼,而且看起来也没对此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地方。
倒不如说,她看起来还挺乐意见霍世禛吃瘪的。
真是可喜可贺,霍大少爷一向是怼人的一方,竟然有一天也会被人呵斥而无从反驳,老实闭嘴。
原明礼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看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叹气,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体验到传说中“儿子和儿媳吵架该帮谁”的艰难处境。
毕竟一直以来都默认霍世禛会孤独终老。
这个时候,倒是比以往很多年都觉得,霍世禛有活人的气息,和正常人一样,逃脱不了和爱人吵架的命运。
不过她该怎么选择呢。
儿子和儿媳吵架,实在是很让人头疼,很难选择帮谁才好的事情啊。
又觉得郁闷,毕竟根据统计,一般情况下两个人吵架应该是主动找老人问到底帮谁,但眼前这两个人,看起来不打算找她评理。
甚至不打算闹起来。
不然现在应该大吵大闹起来,或者上演一场全武行?
原明礼环顾四周,把房间里所有家具装饰都尽收眼底,很好,全都是无所谓被打废的东西。
那没事了,两个人如果吵上头了打起来,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损失。
但这就又是多余的担忧,很明显两个是打不起来,甚至吵不起来的。
不过冷战也很不好啊,她决定强行进行调节。
“我已经告诉你,对爱人隐瞒秘密,是爱情大忌。”
原明礼先对霍世禛说了这句话,但没什么用,霍世禛表现的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她又看向林观棠,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丝,微笑着说:
“我是他的生身母亲,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要担心这一点,好么,对一位母亲来说,这可真是让人难免伤心的话。”
林观棠立刻愧疚起来。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道歉的话,就先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到失语。
因为原明礼朝他伸过来手臂时,从衣袖下面露出的是银灰色的,冰凉的机械。
在伸手的过程中,机械臂逐渐被肉色的肌肤覆盖,等到完全伸到林观棠的面前,已然成为完全的,原生一样的胳膊与手指。
抚摸到林观棠的头皮时,他感受到到温热。
比起来霍世禛那明显异于常人的冰凉体温,好像这种温热才是正常的——如果忽略坚硬触感的话。
原明礼收回手指的时候,肌肤伪装再次褪去,变成冰凉的机械。
她甚至还为了让林观棠看的更加清楚,特意停在身前,非常灵活的转动五指,甚至向后弯曲,和手背紧密贴合——那是正常人手绝对做不到的弯曲程度。
“霍世禛说要正常点见你,所以我紧急进修了完美婆婆怎么做的相关课程。”
原明礼看向林观棠,说:
“但现在来看,或许我们直接坦诚以对,会更好一些。”
这……正常吗?
林观棠有些怀疑人生,如果这是正常,那不正常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样子。
林观棠有些小心翼翼的说:
“所以您的手臂是……”
他想起来有关霍世禛母亲的传闻,或许所谓的久病缠身,就是双臂残废,不便见人,现在则是安装的义肢,这也不算稀罕。
只是,林观棠总觉得,绝不是普通义肢。
别的不说,单纯的义肢,已经能够如此丝滑转变形态了吗?
原明礼说:
“机械臂或者义肢,你可以选择自己更能接受的说辞,目的不过是替代真正的肢体,变得更加多功能且灵活。”
说话之间,原明礼伸长手臂,那竟然直接一截一截拉长到了墙壁旁边,并朝墙壁上点了一下。
在林观棠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雪白的墙壁也变换为透明的材质。
举目望去,是一间间看不见尽头的宽阔房间,有无数人与机器人在其中走动,更有许多林观棠不认识的装备游刃有余的自动运转。
他刚进来时经过的温馨庭院,也变成冰冷的房间,顶端是巨大的灯照——
一个模拟太阳而已。
“设X为未知之物,设Y为既得答案——如果X代表着脱离躯壳,获取灵魂永恒自由的未知未来,问到底是完全的进化,还是彻底的毁灭?”
原明礼的声音响起,将林观棠已经出走的神识拉回,她收回自己的手指,缓缓说出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