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盟深向机舱中的全体学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走进了驾驶舱。
驾驶舱里面是个军帽压得很低的年轻驾驶员,他听到易盟深进来的动静,微微勾了下嘴角。
“讲的很不错嘛,小易,说得我都热血沸腾了。”
易盟深关上驾驶舱的大门,走到驾驶座后面,一改刚才在新生面前的黑脸,一双犀利的豹眼笑成月牙,“肯定赶不上程禹学长,不过程禹学长为什么这次要躲在驾驶室里面开旋翼机?”
程禹抬手,拍拍易盟深的肩膀,“锻炼的机会还是要多留给年轻人嘛!你觉得这一届的新生怎么样?”
易盟深双臂环抱在胸前,看着仪表盘上一个代表着HK-317的小红点缓慢移动,认真思考道,“咱们这一批都是体能测试里头拔尖的,现在瞧着都挺不错,只是不知道最后坚持下来的能有多少。”
程禹看着挡风玻璃外的万里晴空,眸色深远,“希望他们都能坚持下来啊,雪原的战事吃紧,我们就该顶上了,环塔的未来,可就都扛在这群小伙子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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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禹口中的“这群小伙子”正贴着机舱壁坐得挺直。
顾风祁闭着眼睛养精蓄锐,时亭州在他边上,是唯一一个扭吧着,没有坐得挺直的人。
“顾风祁,”时亭州压低了声音叫他名字,“你累吗?”
顾风祁眼睫轻颤一下,“我还好。”
“我好累啊,”时亭州掩着嘴,很压抑很克制地打了个哈欠,“我好想睡觉。”
顾风祁睁开眼睛看时亭州,他现在已经摸清楚时亭州的脾性了,时亭州就是那种嘴上跑火车,可以叫苦叫累,也可以吹的天花乱坠,但实际上还是很靠谱的那种人。
现在的时亭州就是叫苦叫累模式的时亭州。
“你要是现在闭上嘴巴和眼睛的话,还可以睡半个小时。”顾风祁提了个很中肯的建议。
“可是我想在床上睡。”时亭州眨巴眨巴眼睛。
现在的时亭州是变本加厉叫苦叫累的时亭州。
顾风祁闭上眼睛不搭理他了。
但是时亭州又贴上来,在顾风祁耳朵边上说话,呼吸间温热的气息都抚在顾风祁颈侧,“我觉得极限体能测试应该是按照编号来随机安排地点的,到时候我来找你吧。”
顾风祁微微侧头躲开时亭州的气息,无可奈何又被他撩拨地睁了眼,“旋翼机飞两分钟地上就是十公里,海顿荒原上蒿草高到人胸口,你准备怎么找我?”
时亭州叹口气,现在的时亭州是感觉自己被无情抛弃了的时亭州。
“行吧行吧,那到时候就随缘吧。说不定就走到一起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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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旋翼机的舷窗向下望,是无边无际的草野。向回看依稀能看到巍然矗立的环塔,向前看,一直看到天际线的尽头,依然是漫无边际的草野。
新生们排成一串,在洞开的机舱门口被大风吹得要流鼻涕。
易盟深背着双手也站在门口,任军装被大风刮得猎猎作响也岿然不动。
驾驶旋翼机的驾驶员技术高超,将旋翼机稳稳悬停在距离地面十三米的高空中。机舱门口向地面垂了一条悬绳,被点到名字的新生将顺着这条悬绳索降至预定地点。
“1137号准备!”易盟深大声地叫着学员编号,被点到编号的新生叫一声“到”,然后走到机舱口等待下一步指令。
“1137号已到达预定点位!开始索降!”易盟深推开一点,让出机舱门,1137号新生走到机舱门口,攀住悬绳,然后顺势下滑。
由基本的重力加速度公式,再算上与绳索之间的摩擦力相互作用,两秒钟左右之后,1137号新生成功降落至预定地点。
易盟深探头出窗外,认真检视了一番,确定1137号新生已经成功降落了。
“下一个地点!”易盟深冲着驾驶舱喊道。
旋翼机一阵令人眩晕的爬升,之后是大约两分钟的飞行,之前下降在草野中的1137号学员已经完全淹没在海顿荒原的荒芜中,看不见踪迹了。
“好家伙,”时亭州排在顾风祁前面,微微咂舌,“这74公里可能真得自己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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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号准备!”易盟深依然维持着背手站在机舱口的姿势。
顾风祁答声“到”,走到悬绳边上,双手握住悬绳。
“1314号已达到预定点位!开始索降!”
顾风祁跨出机舱门,开始下降。
下降的感觉仿若坠落。不,甚至都不应该加上“仿若”两个字,就是坠落。
在他脚下是海顿荒原,十年前,他的父母埋骨于此。
十七万九千三百八十四名帝国军人都埋骨于此。
顾风祁闭上眼睛,天色渐晚,暗色的晚风吹过来,拂在他的脸上,他无端觉得有些寒凉。
“咔哒”一声轻响,顾风祁落地了,他睁开眼睛,仰头,向旋翼机舱门口站着的易盟深做了个“已安全降落”的手势。
旋翼机拔高,调转机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顾风祁在沉沉暮色与莽莽荒野中转头,面对夕阳下坠的方向,开始体能极限测试的74公里急行军。
荒草很高,没及胸口。
顾风祁把领口处的防尘罩拉起来,遮住口鼻,以免被具有锋锐边缘的蒿草划伤。
二十四个小时,在海顿荒原上急行军74公里,这一届的新生入学测试难度很高。
顾风祁从随身收纳袋里面摸出罗盘和地图,在渐暗的天幕上寻找启明星的踪迹,以辨别方向。
时亭州比他早两分钟下旋翼机,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他们两个人的降落位点挨得比较近,如果他们在同一终点的话,能在半路上碰到的概率会很大。
和时亭州不一样,顾风祁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训练,一个人看书,一个人跑步,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或者是躺在草野上看星星。
所以顾风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寡言而沉默的人。
早在新生入学典礼的那一面,顾风祁就看出来时亭州是个活泼又自来熟的家伙。当时他还皱着眉嫌弃这种活泼和自来熟,可是和时亭州一起跑过了大半个体能测试的测试段,现在顾风祁却开始有些喜欢这两种特质了。
如果能在海顿荒原上遇到就好了。
这是一片让顾风祁觉得冷的土地,如果能在这片土地上见到另一个人的微笑就好了。
第9章 僚机
海顿荒原上的另一处地方,此刻正被顾风祁念叨着的时亭州没有微笑,只有苦笑。
真是要了命了!时亭州小时候曾经跟着父兄来海顿荒原远足,都只是在边沿地带,从来没有过深入海顿荒原腹地。
当时顾风祁在旋翼机上跟他说,海顿荒原上蒿草高到人胸口,时亭州只当是他在开玩笑,谁知道索降下来自己直接就没进草野里面人影都找不着了。
蒿草高到人胸口,每一步都是在摇曳的蒿草间穿行,阻力很大,蒿草叶缘锋利的锯齿状结构还会在疏忽的时候毫不留情划破肌肤。
二十四个小时74公里,时亭州现在只想仰天长笑呵呵呵。
时亭州已经看过了地图,把自己的行进路线也大致记在了脑海中。
不过这荒原上放眼望去苍苍茫茫一片都是草,只要沿着大致的方向行进就不会出错。
时亭州一面拨开自己面前的蒿草向前行进,一面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星空,确认自己行进的方向。
时亭州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实时监测手环。
【现在时间17:43,全程74公里,已行进路程1公里。】
“州儿,你真的想好了?”时亭云坐在沙发一端,看着时亭州。
那个时候时远还没上雪原,时家三口人都还在环塔,时亭州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有中将先生为他准备好热乎乎金灿灿的煎蛋。
“想好什么了?”时亭州坐在沙发另一端打游戏,环塔岁月的雪原副本,那个时候时亭州还没打通雪原副本,他抬头疑惑地看了他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