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浩瀚的海洋之中,面对着另一种强悍优美又有灵性的生物,人会不由自主地感叹造物的魁伟与神奇。
时亭州面前的鲛人有着灿金的长发,时亭州通过她的身形和更为柔和的面部轮廓,判断出她是“她”,而不是“他”。
她冲着时亭州微微笑了一下,侧脸的腮被光线映照出华彩,像是两片在水中摇曳的丝绸。
她樱色的唇微启,吐出一小串亮银色的气泡。
气泡晃荡着向上移动,一粒接一粒,像是一串珍珠项链。
她伸出手,五指修长,指与指之间有透明的指蹼连接。
她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试探着的胸膛。
她玫瑰紫色的眼眸注视着时亭州,然后轻轻眨动一下。
她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时亭州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问时亭州,他是不是用来呼吸的器官曾经受过伤。
她还不知道“肺”是什么,所以她用“会呼吸的器官”来进行指代。
时亭州想开口回答,但是发现自己咬着呼吸管,并不能开口。
于是时亭州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点了点头。
顾风祁原本一直陪在时亭州身旁的,但是他见到此番场景,便默默地退开了。
要论谁在水里面能更好地照顾时亭州,那鲛人肯定要比他在行。
鲛人伸手,轻轻触到时亭州氧气罐的进气闸。
她缓慢拧动了控制流速的旋钮。
然后她看着时亭州,缓慢地张口,呼气,然后再吐气。
她是在教时亭州应该用什么速度,什么方式在水中呼吸。
时亭州照着她的样子做,发现自己因为水压而造成的肺部的瘀滞感,竟然很明显的缓解了。
时亭州抬眸看着鲛人,他的眼中惊喜和难以置信交杂。
鲛人抬手,很轻很温柔地抚一下时亭州的侧脸,然后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鲛人笑起来与人大同小异。
微笑对于鲛人来说,也是用于表达诸如“欢乐”,“善意”等一系列情绪的表情。
鲛人生活在水中,他们以水中的鱼类,贝类,藻类为食。
他们的五感都比人类要更敏感,尤其容易受到光照的影响。
非自然的光照会影响他们的睡眠模式。鲛人无法在短时间内适应人造强光。与自然规律相悖的光照,将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鲛人具有高超的理解能力,与跨物种的交流能力。
在鲛人的世界观念中并不存在“战争”这个词汇。
他们是浩瀚海洋孕育出来的生灵,他们天生具有广博的胸怀,与泽被万物的善意。
他们是第一个向人类递出橄榄枝的物种。
如果人类愿意接住来自他们的橄榄枝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了个坑!
古耽《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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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缰绳
人类接住了来自鲛人的橄榄枝, 同时易安将军和叶郁青也代表环塔,郑重地向鲛人做出了,名为“和平”的承诺。
曾经的主战派的办公室, 易安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他居高临下看着巍峨环塔下面的景色。
星点阳光洒下来,落在易安的脸上身上。
他两鬓的发丝已经斑白了。
叶郁青推门走进来, 他是来就最后的“平等互助”协议签署, 征询易安的确认的。
易安听见开门的动静, 他的剑眉微微动一下。
“郁青来啦?”易安转身, 他向叶郁青点一下头。
叶郁青站直,敬了个礼,然后把手中文件放到易安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们草拟出来的平等互助协议, 将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叶郁青道。
易安点头,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缓慢翻动,一页一页地看。
“基本上是按照我们在会议上商讨出来的内容,草拟的吧?”易安问道。
“是。”叶郁青点头。
“唔。”易安继续往后翻动。
过了大约半刻钟的样子, 易安把协议草案看完了,他从桌面上拿起一支钢笔, 旋开笔帽, 利落地在协议草案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将文件整理好, 放回到桌上, 然后抬眸看向叶郁青。
叶郁青便明白过来, 易安将军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将军?”叶郁青站直了。
“郁青, ”易安抬手指一指桌面上草案, “你该知道这份草案, 最终是用来约束谁的。”
易安曾在罗斯纳海角寄回的录像资料中看见过鲛人。
那种生活在广袤海洋中的无拘无束的生灵。
他们是那么矫健, 那么美好,他们的眼眸像无风无浪的大海一样纯澈清透。
在他们的概念里,压根就没有战争,也没有不平等。所以他们也从未知晓“和平”与“平等”的含义。
他们几乎没有人类所谓的“野心”,他们只是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们从未想过走上陆地,从未想过“开疆拓土”,甚至连在灯塔的夜间光照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之后,也不过是带着族群远远避开海岸线罢了。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流血,也没有冲突。
而实际上他们也并不需要人类所谓的“平等互助”。
相反的,从与鲛人取得联系之后,一直是他们在慷慨又无私的帮助着人类。
带着人类探索海洋的奥秘,与人类分享广袤海洋中的丰富资源。
易安压在剑眉底下的一双鹰眼闭了一下,然后他听到叶郁青的回答。
“我知道的,将军。”叶郁青道。
易安从胸腔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挺直的脊背,在一瞬间微微有些佝偻了。
他叹一口气,然后以一种极低极低的声音开口。
“郁青,我也曾经后悔过,在深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从他十七岁加入才仅有一个雏形的环塔开始,到现如今,他已经成为环塔权力系统里面,最金字塔尖的人物。
但其实每一步的选择,都不由他本人的纯粹自由意志所决定。
他也是众多提线木偶当中的一个。
隐在大幕背后提线的那只手,或者是命运,或者是历史。
叶郁青知道易安心里面最大的矛盾,是发动“穹顶之战”的决策。
人一旦上了年纪,不可避免地追忆往事,又不可避免地感慨伤怀。
“将军,”叶郁青看着易安,“没有人是绝对正确的,也没有人是绝对错误的。没有人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能预知结局。只要我们做出的选择,能够把大家都朝着最终的正确拉动一小步,那我们所做的,就不能算是没有意义的。”
易安看着叶郁青,眸中有一种慈和。
叶郁青今年四十出头,还很年轻。
他是个很不错的后辈,有想法,有担当。
既能很果决地做出决策,又能很坦然地承担最后的结果。
自己退出一线之后,将军这个位置,便交给叶郁青来做吧。
“郁青,我给你讲过我的故事吗?”易安问道。
他一双锐利的鹰眼收敛了锋芒,里面放射出某种忧郁的温柔。
“我有一个儿子,”易安陷入回忆,很缓慢地开口,然后又极快速地纠正,“我有过一个儿子。”
“我把他送上了稻城的战场。”
“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那样危险的地方。”
“最后他牺牲在了那里。他的母亲,我的妻子,在这件事情之后,再没有同我说过一句话。”
易安苦笑了一下,“可是谁的儿子不是儿子呢?”
“我不能看着别人的儿子在前线流血牺牲,而把自己的儿子当做宝贝一样保护起来,保护地妥妥当当。”
“所以我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了稻城之战本身。”
“但凡我们的防御措施再充足一点,但凡我们对待墨菲斯的没有那么的掉以轻心,但凡我们当时不是怀抱着那么幼稚美好的憧憬,那么稻城之战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