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不同小组遇到的演习难度也是不一样的。
时亭州他们可能恰好就运气最差,生成了难度最高的模拟场景。
“不是吧?”时亭州睁圆了眼睛,“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摧毁敌人的据点,比较常规的抄图描点,设伏狙击,第二天晚上我们就把两百多个敌人全歼了,之后三天我们展开搜索行动,但是都没再遇到别的情况。”
时亭州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面有点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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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模拟考核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时亭州他们虽然自认为自己打得烂透了,但是他们的小组居然得到了本次所有小组中最高的成绩。
得益于优秀的战斗素质,领导力,局势判断能力,时亭州的个人成绩也很出色,当成绩和排名出来的时候,时亭州轻咳了一下,他捂住自己的嘴,努力让扬起的唇角不那么明显。
“好像得分很高啊。”顾风祁走过来,勾住时亭州的肩膀,卡着他的脖颈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这一招还是他跟时亭州学的。
时亭州轻咳一声,“一般般。”
“一般般?”顾风祁拽住他手腕,把他的手环拉到自己视线范围内,“我看你的表情就觉得不是一般般。”
“让我看看到底是多少分……”顾风祁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第一?”
时亭州像是猫被踩着了尾巴,跳起来伸手就捂顾风祁的嘴。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顾风祁把时亭州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行了,我不说了好吧!”
时亭州做个“算你识相”的手势,两个人并肩往食堂走。
“这算是阶段性测试了吧,是不是等所有人的成绩都复核过之后,就该放假了?”时亭州问道。
环塔实行榜封闭式管理,在每年的六月与十二月会分别放两个星期的假。
“嗯。”顾风祁算算时间,点头。
“你放假准备干什么?”时亭州问他。
“我吗?”顾风祁指指自己,“估计待在环塔吧,待在环塔等开学。”
时亭州沉默了一下。他没有问诸如“你怎么不回家”之类的傻问题。如果有人放假会选择待在环塔,而不是回家的话,那么多半环塔就是他唯一的家了。
“哎,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玩。”时亭州碰碰顾风祁的胳膊,“我爸去雪原了,我哥嘛,我哥大概率就只是跟我见一面,也不会待在家里面。”
一点阳光斜斜透过聚酯纤维玻璃,落在时亭州的脸上,照亮他清润明朗的眼睛。顾风祁的心底微微动了一下,嘴角已经微微上扬,就等着答一声“好”了。
但是突然有人打断他们两个的对话。
打断他们两个的是一位教官,那位教官从走廊尽头走过来,加装了防爆陶瓷的军靴鞋跟叩在地面上,带起错落有致的一串响。
教官的面部神情很复杂,是种一言难尽的百感交集。
“时亭州,你跟我过来一下。”教官看着时亭州,面容整肃,但是眉眼间又流露出一种……近似怜惜的神情。
顾风祁直觉到这一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他在时亭州敬礼之前抢先抓住了时亭州的手腕。
“抱歉,教官,但是我们可以先问一下是什么事情吗?”
教官看了顾风祁一眼,没说话,视线又转向时亭州。
“你哥来了,他想见你一面。”
他哥来了?
时亭州心里升起淡淡的疑惑。
他哥来干什么?
时亭州拍拍顾风祁的手背,让他松手,然后跟在了教官身后,快步穿过走廊。
第22章 怀抱
环塔很少会有家长或者亲属来探望训练生。况且马上就要放假了,时亭州实在想不明白他哥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过来见他一面。
他最近在环塔犯什么事儿了吗?
在穿过长长的灯光明亮的甬道的时候,时亭州很严肃地闷头思索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
他没犯什么事儿啊!他最近表现的不是挺好的吗!这次阶段测试还拿了第一。
不过时亭州不用再想这许多了,因为时亭云就在甬道尽头的玻璃远眺台那里等着他。
时亭云胳膊肘搭在远眺台的栏杆上,他穿着军装,腰带系的很紧,身姿笔挺。
时亭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一下子。
阳光落满了时亭云的肩膀,但是灿金色的阳光没有给他增添任何一抹暖色,反而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落寞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时亭云身后,轻轻开了口,“……哥?”
时亭云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脸来看他。
时亭州有些惊讶地发现,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未见,时亭云的眼神竟已经沧桑凌厉到他不敢相认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时亭州艰涩开口,蓦然发现自己居然沙哑了嗓音。
“州儿,你听我说,”时亭云把他抱进怀里,用了很大的力气,这个怀抱紧到时亭州肋骨发痛,“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哥,我在听你说。”时亭州双手环抱住时亭云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哥现在比他更需要一个拥抱来安慰。
“州儿,”时亭云在他耳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个假期我不能陪着你了,我收到了紧急调令,今天晚上就要开赴雪原。”
“啊,”时亭州下颌搭在他哥肩膀上,眼神有点茫然,“没事儿,我一个人回家也行,或者我就待在环塔也行,你不用担心我。”
只是这件事情吗?只是这件事情的话,应该不会让他哥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才对。
“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时亭州轻轻拍了拍他哥的后背。
“嗯,”时亭云闷闷地应一声,“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事情。”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向你开口才好。但是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来告诉你这件事情呢?”时亭云的怀抱难得的充满温情,他附在时亭州耳边说的话温柔的就像一阵叹息。
时亭州的心跳蓦然加快了。
某种不祥的,但是又挥之不去的命定一般的预感。
“州儿,爸在雪原牺牲了,昨天凌晨的事情。”
时亭云的声音很平稳。
在见到时亭州之前,他曾自己对着自己练习过无数次。无数次不同的句式与不同的语气,力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最清晰而又毫无感情地把这段话的意思表达出来。
时亭云每练习一遍,就像是把刀插进他自己的心口一次,再拔|出来一次。
每一次都是鲜血淋漓,但是到了最后,竟也察觉不到痛了。
大抵是血已经流干了。
再通晓“牺牲”的大义又有什么用呢?当刀扎到自己的心口上了,才会知道疼。
感同身受,是只有自己亲历过之后才能感同身受的。
所以这个消息必须要由他来告诉时亭州,这番话必须要由他亲口来说。
因为血脉相连,感同身受。
所以他可以在往时亭州心里扎刀子的时候,抱住他。
也算是一番聊胜于无的慰藉。
顾风祁赶到的时候,恰听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地。
但是看见时亭州和时亭云的表情神态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种旁人没有办法理解也没有办法分担的大恸。
时亭州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最开始先是有一阵恍惚。
他茫然地眨一下眼睛,看着时亭云,似乎很想问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但是一名十七岁的军人已经不该再玩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了。
时亭州在眩目的阳光下逐渐回过神来。
他听懂时亭云说的话了。
在那个瞬间他心里腾升起一种很怪异的荒谬感。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呢?他很想问。
可是时亭云眸中的沧桑和脸上的悲恸都那么真实,大抵是不会弄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