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开楼观鹤脖子处刻意遮掩落下的长发,一个咬的鲜血淋漓的牙印落在少年修长的颈侧处。
齿痕整整齐齐,咬的很深,毫不留情,再联系方才谢炫说的那番话,一下就知道这牙印的主人是谁。
宋山主,谢从安,掌门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牙印上面,俱是有些讶异,哪怕是宋山主有些猜疑,但他更了解自己的弟子,根本不可能叫谢玹近身,更遣论咬的这么……
必是当时毫无防备。可观鹤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疏忽大意的时候
楼观鹤没想到谢玹会主动承认,他侧过身看过来一眼,谢玹正巧对上他那双透彻的蓝眸。
谢玹朝他露出一个笑,可楼观鹤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脖子上的伤暴露人前,他的神情亦没有丝毫变化。
倒是宋山主面带忧色,“观鹤,你怎么样?”
楼观鹤垂眸:“我无事,师尊不必担心。”
若是其他人,只是被咬伤而已,宋山主自然不会太担忧,但他是知道楼观鹤的身体的。
净莲圣体,血液堪比极品疗伤圣药,但又由于残缺,导致这具身躯四处破风,血液很难如常人般轻易供足。
随便的伤口流血都会造成身体极大的负担。
但楼观鹤从来都是平静漠然的面容,宋山主也就难以猜测他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他仅能从密卷仙册中记载的只言片语窥出其间的折磨。
不过叫宋山主好想一点的就是,楼观鹤受了伤,还是谢玹伤的,那就说明他打伤谢炫也是有理有据,情有可原。
这一波三折的,谢从安也没想到楼观鹤居然还能被他儿子那三脚猫功夫伤着,一下子就理亏了几分。
偏谢玹还在一旁嚷嚷道,“爹,你也知道我一直看不惯楼观鹤这家伙,总算叫我找着机会狠狠咬了回去,差点我就能给他咬下块肉来了,可惜。”
谢从安真恨不得捂住这臭小子的嘴,净说大实话,这个时候就不知道多吐几口血示示弱吗?
宋山主听了这番话皮笑肉不笑地望过来,“谢山主,你看,我就叫你先问个清楚,若不是我拦的及时,你岂不是就冤枉了观鹤”
没等谢从安回答,他直接向掌门问道,“宗主以为如何?”
宗主本来还在纠结这件事怎么处理,一看两边的人都动手了,两边都理亏,心头松了口气,又开始端水。
“也是我没考虑清楚,观鹤和谢玹两人本来就不对付还叫他二人待在一块,年轻气盛的难免忍不住出手,既然现在两个人都受了伤,就先回去修养吧,处罚的事日后再说。两位山主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还能怎么办?谁叫自家的弟子都不省心,都占不着理。
还是先把人带回去把伤养好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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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山终年积雪,白雪覆峰,门下弟子贵精不贵多,是故少了些人气,多了分寂静。
宋山主回到莲山主殿后,他终于忍不住问,“观鹤,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他了解楼观鹤,正因为了解,才知道最近时日他有多反常。
但身后的人却没有回应,宋山主忽然察觉身后人气息不对,他陡然转身,迎面就见楼观鹤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迹,身子也似不稳,朝前一倾。
宋山主急忙把人扶好,“观鹤,你这是怎么了?”
他顺势搭上他的心脉,用灵力一探,就发现少年体内经脉错乱,灵息似尖刺朝五脏六腑穿透,完全是一团糟。
“这,这是……圣体反噬”
宋山主对这个情况并不陌生,但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楼观鹤这么严重的情况了。
是净莲圣体的反噬,一旦情绪波动过大,则会五脏六腑剧烈疼痛,经脉俱损。
楼观鹤幼时修为不高,性情也未有现在这般心如止水时,便偶有发作,每一次都是一场酷刑,等到后来修太上忘情心法,修为上来后,倒几乎不曾发作了。
如今,如今时隔多年,居然再次发作,且看这作乱的灵息,想必是情绪极为激烈。
少年面上是平静如水,若不是这翻涌如潮的灵息,宋听雪也很难想象自己这弟子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他用灵力将少年紊乱的内息调理一番后,待楼观鹤稍稍转好之后才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楼观鹤咳了一下,他低头,白玉冠下乌发如水流动落在肩头,衬得他面色白皙如玉,他沉默了一会儿。
殿内安静良久,才听他道,“师尊,你相信吗?我一见到谢玹,就想杀了他。”
宋山主诧异抬头,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他问,“是因为你以为谢玹是罗刹”
谢玹与楼观鹤平日几乎没有接触,宋山主也只能想到这个答案。
出乎意料又意外理所当然的,楼观鹤否认,“不是因为罗刹,我想杀他,没有理由。”
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杀意宋山主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别说是宋山主,就是谢折衣在这里也想不到会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被个疯子盯上,谢折衣一直以为楼观鹤是因为发现他不是原装货才死咬着不放。
可楼观鹤,确确实实,只是因为,他看见谢折衣的第一眼,就控制不住的杀意涌上心头,心烦意乱,想叫这个人彻彻底底消失在眼前。
在天元阁中,他坐在书案前,谢玹离他极远,他自然也不欲搭理他,在他刻意的忽视下,他勉强忍住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燥意。
直到谢玹今日,本来神色散漫随意地捏着毛笔很是敷衍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这也是谢玹三个月里的常态,整个人很是懒散随便,书随便翻翻,测卷也是随便写写,更多时候少年总是支着下巴望着东南方向出神。
但楼观鹤今日第一次见少年脸上露出那副神情,瞳孔微怔,一向漫不经心的表情收起,转而极为深沉,细看却可窥出几分惧意,像是看见了极度叫其惊惧的事情。
后来楼观鹤夺了那书案上的纸卷,虽烧的只剩一角,但上面正好是两个字。
不是楼观鹤对谢炫说的名字“谢玹”,而是——
“渎神”。
端端正正,一笔一划,能看得出写字的人在写这两个字时的认真。
没有前因后果的两字,烧的残缺不堪的纸,谢玹一瞬间戾气外露的表情,一瞬间都叫楼观鹤心神没由来的震动,从未有过的烦躁,圣体反噬来得急促,全身都在痛,但楼观鹤反而在疼痛中冷静了几分。
那种躁动,心烦意乱的,分不清是杀意还是其他。
但这种感觉太难掌握,所以此刻,楼观鹤面无表情,对着仍疑虑看他的宋山主道,“师尊,所以,别再让我见到谢玹,如果不想再出现今天这种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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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边。
青山主殿。
谢从安为谢玹输送完灵力后就起身坐到一旁的桌子边,脸色不是很好,既不看他,也不说话。
摆明了心情不好。
谢玹知道谢从安在为什么事情不满,应当是他方才替楼观鹤说情,把他爹给架的不上不下。
感受着源源不断输送进来的充沛灵力,体内的伤势在这般蕴养之下,早便好的七七八八。
不得不说,原身谢玹的爹,确实是极为疼爱他。
谢玹自小没娘,是谢从安既当爹又当娘的给他拉扯长大。
作为青山山主的独子,谢玹悟性不好,根骨奇差,比之凡人好不了多少,但谢从安从来没嫌这个废物儿子给他堂堂一介山主丢脸,反倒是苦心竭力地搜寻灵丹妙药心法典籍,想方设法地为谢炫洗筋伐髓,助谢玹踏入修炼之途。
在谢从安的庇护之下,谢玹虽说资质比不得其余弟子,但活的却是比寻常弟子更加滋润,在青莲宗说的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不是一时想不开,非要下山,现在也该是照样做他嚣张跋扈的仙门二世祖。
谢玹啊谢玹,你这一时作死,倒叫我给活了过来。
谢折衣看着一旁的谢从安,想到死去的原身,也不知若谢从安知道真正的谢玹早已死去,会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