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了。”徐星沅握着郁宁的手收拢,声音很低。
郁宁看到床对面有一座老式的挂钟,因为房间内光线微弱,他只能看个大概,但或许徐星沅适应久了,确实能看到具体的时间。
“要不我去开灯?”郁宁问。
“你真的……太煞风景了。”徐星沅说得咬牙切齿,却自己没忍住笑了,手指慢慢滑进他的指间,说,“不用开灯,我装睡觉呢,他们在外面看见我房间亮了,说不准会上来看。而且这样多好,像一个梦。”
郁宁:?
“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身边能有个我喜欢的小伙伴,像这样,陪我一起躺着在阁楼看星星。”
徐星沅喉结在昏暗中轻轻滚动,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我小时候的世界真的特别小,连做梦都想象不到更广阔的世界。只希望身边有人,愿意互相陪着、听对方说话……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了。”
郁宁忽然转身,顺着十指相扣的手去扯徐星沅的手臂。徐星沅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郁宁的力道,将手臂稍稍举起来一些,展开一个近似怀抱的弧度。
郁宁便钻进了他两条手臂之间的空档里去,环住对方微微发抖的脊背,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我也是。”
他终于后知后觉当初容薇薇来找他,徐星沅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味了。
他们都是不被父母亲人认可、孤独地活在这世上的人。
但他小时候还有陈晗,应该要比徐星沅幸福一点点。
所以这个抱抱……应该他来给。
“宁宁……”徐星沅的声音裹着潮湿的鼻音,落在耳畔的热度烫得惊人。郁宁以为他要说“谢谢你”,却听见三个字撞碎在雨声里:
“我爱你。”
郁宁的眼睫倏然凝住,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暖流冻结的蝶翅。
他唇瓣动了动:“徐星沅……”
“轰隆隆——”
郁宁乍一听还以为是雷鸣,不过旋即分辨出声响源自楼下。瓷器碎裂的锐响与人群的尖叫混作一团,纷乱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上楼梯,震得老旧的木结构簌簌作响。
郁宁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他还没来得及发信号出去呢!
“你的人?”结合徐星沅前后说的话一想,郁宁也就明白了,他往后退要坐起来,“原来你早就有安排,是我多此一举了。”
难怪徐星沅安抚他也只轻描淡写说“要忙几天”,看来他很有信心在几天内自行解决这件事。倒是郁宁又跟着飞A市、又搞碟中谍潜入的……显得小题大做了些。
他只是怕徐星沅万一没准备好足够的退路。
那由他来做这个退路。
但徐星沅还是太厉害了点儿……这才隔了一天,就处理得差不多,如果郁宁没跟着来A市,以他们刚认识那会儿还不熟的联系频率,郁宁恐怕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发生过。
想到这儿,郁宁脸上就有点臊热。
“别生气。”徐星沅赶紧跟着爬起来,把他往回拉,“是我狭隘了,以为不让你担心偷偷解决了最好,没想到我们宁宁这么有本事,只用一天就直捣黄龙了!我保证,”
他作势举起两根手指,“我以后绝对不瞒你任何事……”
“嘭!”
新闯入的家伙们显然没有钥匙,直接简单粗暴地将那扇木门撞开,开门后顺手摸着墙边的开关把灯打开了。
屋内瞬间大亮,郁宁靠在徐星沅怀里,和闯进门的几个彪形大汉面面相觑:“……”
徐星沅:“…………”
为首的壮汉猛地刹住脚步:“对不起对不起,要不我们回避?”
*
回避当然是不可能回避的。
郁宁不想在这里多浪费时间,咳嗽一声就若无其事坐起来,拉着徐星沅下楼。
楼下已经绑了一排的人,徐庚夫妇、曾秘书、佣人,还有一位打扮精致的年轻小姐。大汉们应该是有所顾忌,将徐庚夫妇绑起来之后还放到沙发上,保留他们的一丝体面。
“你叫郁宁,是吗?”
郁宁经过他们时,徐星沅的母亲益芫华冷不丁开口。
郁宁脚步微顿。
益芫华早年跟随徐庚创业,风雨奔波中没太注意保养,等财富自由、开始保养时已经年纪不小,现下年岁接近六十,脸上老态明显,正努力挤出一副慈和表情。
徐星沅拉了郁宁一把,意思是不用跟他们多说,郁宁回握住他,上前两步,仍保持着安全距离,才问:“您有什么事?”
“我们知道徐星沅很喜欢你,这次答应我们回家,初衷只是为了帮你扫除障碍。”
郁宁瞳孔微微颤动了下。
“单纯因为我看巩咏德不爽,”徐星沅在旁边拽他的手,“别听她的!”
郁宁慢慢吐出一口气,淡淡问:“所以呢,您想说什么?”
“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尽管被五花大绑,益芫华却微笑点头,一副贵妇人之态,“徐星沅把我们当洪水猛兽,我却看得出你很理智,很沉静,他这么喜欢你,你也想跟他好好地在一起,是不是?”
郁宁笑了笑:“那请问我做什么,就会让他不能跟我‘好好地在一起’了呢?”
“真聪明。”益芫华满眼慈爱,若不是她现在被绑着,可能都要鼓起掌来了,她笑道,“不是威胁你,只是非常公平的交换。只要你让徐星沅再给星瀚捐一次骨髓,给徐家留一条血脉——”
她含笑朝地上那位打扮精致的女人扬了扬下巴,循循善诱般道,
“我们做父母的,也希望孩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你让徐星沅完成这两个条件,我们就愿意成全你们,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否则……我们听说你们想打颤音的比赛?还听说,你至今住在C城的城中村,万一连这个收入来源也断了,徐星沅可是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你们的生活……”
她蹙着眉,像是十分同情一般,“恐怕不会好过吧?”
郁宁能听到身旁徐星沅的牙根咬得轻微作响,他应该是恨极了,只是当着郁宁的面,不好破口大骂自己的父母——他还不知道曾秘书已经和盘托出,总希望能在郁宁面前留个好形象。
“我夫人言尽于此。”益芫华身边的徐庚也沉声开口,“我知道以你的来处,能搭上徐星沅,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如坐下来商量……”
“商量?”郁宁轻声笑了,“我没有听狗叫的爱好。”
徐庚和益芫华大约有十几年没受过这种侮辱了,双双勃然变色,赫然透出一股狰狞:“你……!”
“交换?我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的人。”郁宁冷冷道,“无非就是看小沅大了不好掌控,再最后榨干一次价值,换个小血包继续给你们吸!”
“还威胁我不让我好过?第一,我跟徐星沅都靠自己本事立足,现在是法治社会,真以为你们能一手遮天了?”
“第二,张嘴就叫我郁宁,还想告诉我你们查了我,让我害怕?可惜你们消息太落伍了!在A市,你们徐家难不成还想跟郁家比能量??”
“胡言乱语!”徐庚猛地挣扎起来,“你怎么可能是那个郁家的人?!”
郁宁抬手指了指周遭:“我能光明正大从楼上下来,这么多人陪我来救人,你们还不懂代表什么?还在做你土皇帝的春秋大梦呢??”
他就这么坦然冒领了徐星沅的一大半功劳,而身边徐星沅非但不生气,还笑眯眯地愈发挺直背脊,一副“说得好再多说点”的表情。
彪形大汉们见老板这一出,一张张黑脸也沉默着不敢说话,算是帮郁宁默认了。
“把他们嘴都塞起来,明早再过来处理。”
徐星沅见徐庚夫妇暂时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怕他们缓过神来再说出什么难听话,一抬下颌,示意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