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小五的神魂还在呢?
云思归依旧噙着那抹浅笑,静静地凝视着月薄之。
寒光乍现,月薄之手中的长剑倏然离手,如一道银色闪电贯穿云思归的身躯,将他牢牢钉在地面。云思归的身形微微一颤,却再难移动分毫。
月薄之知道,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将云思归杀死。
可是,他已经不具备理智这种稀罕物了。
云思归在撕裂般的剧痛中仰望着月薄之,看着他空洞的眼神里翻涌着执念。云思归唇角溢出鲜血,却仍挂着那抹了然的笑意:他知道,自己暂时还死不了。
如他算计的那般,月薄之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那尊仍在燃烧的传神鼎走去。
云思归眼中含笑:唉,这傻孩子。
像他母亲一样傻气。
竟真的因着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将后背送给敌人。
传神鼎的烈焰吞吐着骇人的火舌,传说中连大罗金仙落入其中都会被炼化成灰。可月薄之却全然不顾灼人的热浪,整个人几乎伏贴在鼎身上,侧耳紧贴着滚烫的鼎壁。
他几乎是完全相信了,只要靠得足够近,就一定能捕捉到铁横秋残存的声响。
即便是痛苦的悲鸣、刺耳的怒骂,哪怕仅仅是微弱的喘息……都好。
鼎身灼烧着他的肌肤,发出滋滋的声响,可他却恍若未觉。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近乎绝望的期待。
月薄之此刻的呆滞,为云思归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云思归眯起眼睛望向月薄之的背影,被剑钉住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化。
作为法相境魔修,即便肉身受制,他仍有千百种方法脱身。
此刻,他慢慢将自己的躯体暂时转化为虚无魔相,只待完全虚化,便能摆脱这柄利剑的桎梏。
月薄之整个人都贴在滚烫的鼎身上,衣袍被烈焰灼烧出焦黑的痕迹也浑然不觉,仍将耳朵紧贴在灼热的金属表面,仿佛这样就能穿透熊熊烈火,捕捉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小五……小五……”
他呼唤着,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可能存在的回音。
鼎中火焰发出噼啪声,在他耳中却都化作了可能的回应。每一次火舌的跃动,都让他的心跳跟着加快:会不会下一刻,就能听到那人的声音?
月薄之全部的感知都凝聚在耳畔,自然没察觉到,钉在他身后地面上的剑突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铮鸣。
剑身轻颤间,云思归被钉住的身躯如水月镜花般微微荡漾。
下一刻,剑下只剩一滩渐渐晕开的血迹。
几乎同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在月薄之背后凝实。
云思归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冷笑,右手成爪,直取月薄之毫无防备的后心!
第119章 月薄之,你疯了!
就在云思归的魔爪即将洞穿月薄之后心的刹那,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来。
“你……”
云思归的瞳孔骤然收缩。
月薄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正倒映着云思归凝固的身影。
在这道目光下,云思归引以为傲的虚无魔相竟完全僵直,连指尖都无法移动分毫。
月薄之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像两个漆黑的漩涡,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殆尽。云思归的神魂被这目光一寸寸冻结,连思维都开始变得迟缓。
月薄之缓慢开口:“你刚刚是在骗我吗?”
月薄之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没有怨恨,亦无悲喜,只是淡淡的,却让云思归被恐惧刺激得喉头痉挛,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根本听不见……”月薄之把耳朵贴在鼎上,灼出滋滋热气,“听不见他……”
他徒劳睁着眼睛,眼角一滴血泪珠淌到鼎身,瞬间被高温化作朱色的烟。
月薄之缓缓转过脸,嘴角扭出一个笑容弧度。这个笑容太过突兀,像是有人用刀在他苍白的脸上硬生生划开一道口子。
“你是骗我的。”他这么说着。
轻飘飘的五个字,却冰冷得让云思归神魂俱颤。
“他一投进去……”月薄之的手指轻轻抚过滚烫的鼎身,“就烧成灰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古怪,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云思归感受到滔天冷意,仓促欲逃,身形刚动,四肢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扣住。
月薄之凝视着鼎中跃动的火焰:“我的母亲在里头,我的道侣也在里头。”
云思归感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看见月薄之被火光映照的侧脸,竟浮现出幸福的微笑:“我也该进去的。”
云思归骇然。
月薄之转头看向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跳动着与鼎中如出一辙的火光:“你也一起吧。”
这句话让云思归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话音刚落,云思归就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拖着他向鼎口坠去。
“不——”他嘶声厉喝,嗓音因极度惊恐而扭曲,“你别……你……你……”
鼎中烈焰已经舔舐到他的衣角,布料瞬间化作飞灰。在生死一线间,云思归突然福至心灵,拼尽全身力气吼出:“难道你不要杀古玄莫了?”
月薄之的手微微一顿。
就是这瞬息间的迟疑,让云思归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感到身上的钳制稍松,立刻哑声喊道:“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在此刻发难?正是古玄莫背后谋划。对了,我记得他说过,你本就要杀他的。难道你改变主意了?”
月薄之的手指微微收紧,云思归立刻痛呼出声,却仍强撑着说完:“若你今天和我葬身此鼎,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鼎火仍在咆哮,但云思归看见月薄之眼底的疯狂中,闪过一丝清明。
云思归趁机喘息道:“若不诛杀此魔,铁横秋去得何等不值……”
听到“铁横秋”三个字,月薄之眼中刚浮现的清明瞬间被暴戾吞噬。他猛地将云思归的脸按在滚烫的鼎身上,皮肉灼烧的焦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休要提他。”月薄之的声音轻得像风,手上力道却几乎要将云思归的头颅按进熔化的铜鼎里。
云思归艰难地发出声响:“我知道古玄莫的弱点……”
月薄之置若罔闻,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将云思归的半边脸更深地按进灼热的鼎壁。皮肉焦糊的气味中,云思归强忍剧痛,从牙缝里挤出断续的话语:“没有我的帮助,你没有找到他的办法……”
“我有。”月薄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云思归挣扎着抬起被灼伤的眼睑:“古玄莫是魇,比云还飘渺,你如何有办法……”
“他不能离开魔域。”月薄之打断道,“我把魔域一寸寸掀翻,他自然无处可藏。”
云思归瞳孔骤缩,连脸上的灼痛都忘了:“月薄之,你疯了!”
月薄之置若罔闻:“现在,先处理你。”
云思归的惨叫声骤然拔高,他的半边脸已经完全贴在烧红的鼎壁上,皮肉在高温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左眼已经在这酷刑下失去了光彩。
看着云思归在极致痛苦中扭曲的面容,月薄之应当感到痛快才是,但他却只感到一阵更深的空虚。
他悲哀地发现,即便将仇人千刀万剐,心中那个鲜血淋漓的窟窿也得不到丝毫填补。
鼎中火焰暴涨,映照出月薄之眼中比烈火更可怕的死寂。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凝聚起令人胆寒的灵力漩涡。
既然折磨无济于事,那就让这一切尽快结束。
就在云思归几乎要像蜡一般熔化在鼎壁上时,整座传神鼎剧烈震颤,嗡鸣不已。
月薄之的动作骤然停滞,猛地松开钳制,像丢弃一块破布般将云思归甩了出去。
云思归重重摔在数丈外,半边焦黑的脸血肉模糊。他剧烈咳嗽着,吐出几颗被压碎的牙齿,身体狼狈不堪地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