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囚笼(195)

2025-10-25 评论

  到了第四天,铁横秋又晃悠着离开了魔宫,这次还出了城,但也是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

  铁横秋仿佛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开始有了自己的节奏。

  而月薄之偶尔也会离宫处理事务,一开始他会充满紧迫感,只觉得铁横秋会趁机逃跑。

  却不想,当他带着满身风尘回到寝殿的时候,铁横秋已用那口玉盅备上了热汤。

  “回来了啊。”铁横秋笑盈盈地上前,玉盅里的汤药氤氲着热气,将他含笑的眉眼晕染得格外温柔。

  这一句“回来了”听得月薄之几乎站立不稳。

  玉盅里汤药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竟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幻梦。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样,他大步往前,伸手扣住铁横秋的后颈,嗅着对方衣领上沾染的药香,像濒死之人抓住浮木:我该安心了,对吗?

  我有家可回了。

 

 

第137章 黑色曼陀罗

  接下来的日子安稳得让月薄之深感幸福快乐,却也深感难以置信。

  铁横秋虽然看起来不像从前火一样炽热了,却又别有一种水一般柔顺,给到月薄之千疮百孔的心一种和润,即便不可疗伤,也至少能镇痛。

  对于长年活在煎熬中的人而言,能够止痛,好像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有时候也不能细究敷在伤口的是仙鹤草,还是曼陀罗。

  铁横秋再没提起“汤雪”这个仿佛禁忌的名字,乃至连这四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月薄之不主动说,他也从不多问一句。

  起初,月薄之是不愿提起“汤雪”。

  如今,却是不敢。

  明明是他亲手将“汤雪”碾碎在掌心,又逼着铁横秋将这段前情一笔勾销。

  而如今铁横秋越是对此沉默,反而让月薄之越像走在刀尖上。不过还好,这刀尖上有铁横秋抹的蜜,终归也算是个好东西了。

  这日,铁横秋在花园里随手折下一朵黑色曼陀罗,把玩在手心,只道:“从未见过黑色的花呢。”

  “魔域的水土,才养得出这样的异色。”月薄之在他身侧,回答道。

  铁横秋转眸,花枝在他掌心打了个旋:“怎么吱喳去了初霁城许久,还没回来?”他状似随意地问着,“你当初交付给他的,到底是什么差事?可凶险不凶险?”

  听铁横秋骤然提起此事,月薄之微微一顿:他当初是故意支开夜知闻的。

  月薄之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口:“他每次去初霁城都乐不思蜀。”

  月薄之眸光微动,侧首凝视着铁横秋的侧脸:“你想召他回来了?”

  “既然他玩得开心,倒也罢了。”铁横秋轻轻掸了掸衣袖,满脸的漫不经心。

  月薄之没想到铁横秋蓦地说起这个,只是顺口一提,就这么揭过了。

  铁横秋往花园深处走了两步,却又问起:“你一直在这儿陪着我,莫不会耽误了正事吧?”

  月薄之却问:“除你以外,还有什么正事?”

  铁横秋闻言一怔,又款款笑道:“据我所知,云思归还活着。”

  月薄之怔然半晌,长吐一口浊气:“是的。”

  铁横秋的肉身遭化神鼎火焚炼,本该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幸得月罗浮一缕残魂拼死相护,才勉强保住了他的元神不散。只是那具身躯早已被神火蚀尽经脉,烧穿五脏,便是华佗扁鹊见了也要摇头叹息。

  这四年间,月薄之新登魔尊之位,有千头万绪的事要料理。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要遍寻天材地宝为铁横秋疗愈伤情,自然是顾不上什么云思归雨思归的。

  偶得闲暇时,月薄之竟也不曾对付这未了的仇怨。只是日日守在暖阁,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的铁横秋。

  而铁横秋真的醒来后,月薄之更是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

  铁横秋捻着手中黑色的曼陀罗花,轻声道:“不杀云思归,如何能告慰罗浮仙子在天之灵?”

  提及月罗浮,月薄之呼吸一滞,眼前仿佛又浮现那道在风中消散的残魂,心口如被烈火灼烧,眼眶滚烫,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猛地别过脸,下颌绷紧,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仍如寒潭般冷冽:“如今想来,一刀杀了他,反倒是最便宜他的。”

  铁横秋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说得很对。若先让他饱尝苦痛,夺走他最在乎的东西,让他毫无尊严地死去,也未必十分解气。”

  月薄之侧目望去,却见铁横秋说这话时仍是那副温厚老实的神情,眉眼间甚至还带着几分诚恳,不由得失笑:“是,小五说得太对了。”

  铁横秋让花枝在手心一转:“只不过,若任由他在人间逍遥,不知还要祸害多少无辜。”

  “那现在就叫他死,”月薄之说,“也无不可。”

  比起这些时日的谨慎温存,此刻提起云思归时,月薄之眉宇间骤然浮现出一种睥睨众生的冷傲。这般神情铁横秋再熟悉不过——那是从前月薄之最常显露的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这份冷漠早已消隐无踪。如今的月薄之温柔得近乎小心翼翼,甚至像……铁横秋心底突然腾起一个极不恰当的比喻:甚至像从前的自己。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月尊,现在竟会为他温一盏茶,替他披一件衣,连说话都带着几分斟酌。这般转变,说出去怕是无人敢信。

  此刻重见那熟悉的冷漠神色,铁横秋竟恍惚生了一种莫名的怀念。

  就像他爱月薄之,也包括他的冷酷和坏脾气。

  铁横秋一怔,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一刀杀了他,的确是太便宜他了。”

  “那么……”月薄之向前一步,“不如我现在就带你去人间,先剜他几块肉解恨,却偏不让他痛快死去,如何?”

  “这……可以吗?”铁横秋眼神中透露出惊喜,“你带我回人间?”

  铁横秋说得急,又露了喜色,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悔:我也太心急了些。

  月薄之眸光一暗,忽然明白了:方才提起夜知闻是假,谈论报仇雪恨也是幌子……铁横秋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不过是想借机重回人间罢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方才的温柔缱绻顿时化作满嘴苦涩。

  按着月薄之从前的性子,马上就要捏着铁横秋的脖子,将人拖回寝殿,好好伺候伺候。

  而此刻,月薄之的手指在袖里紧了紧,最终还是伸手拂过铁横秋蹙起的眉头,温和道:“当然,只要你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铁横秋喜出望外,却又压着喜色,只道:“那你可得同我一起。”

  “自然。”月薄之伸手握住铁横秋的手,十指紧紧交缠,几乎要将两人的骨节都嵌在一起。他凝视着铁横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永不分离。”

  铁横秋心头蓦地一颤。

  四年前那场变故,云隐宗上下讳莫如深。

  宗内长老们连夜在传神峰布下重重禁制,对外宣称云思归参悟天道玄机,欲冲击法相境界,需闭死关。至于月薄之,则被说成是心疾发作,不得不闭关静修。

  知情的核心弟子们被下了封口令,而不明就里的外门弟子,则被刻意引导,以为宗门正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整个云隐宗就像一座表面平静的火山,内里涌动着不敢声张的暗流。那些被强行压下的秘密,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里,都化作长老们枕边的冷汗。他们心知肚明:一旦真相败露,那些虎视眈眈的宗门,定会像嗅到血腥的豺狼般扑上来,将这千年基业撕得粉碎。

  云思归从昏迷中苏醒,初时还庆幸捡回一条命,却在运转真气时如坠冰窟:气海被破,灵骨尽碎。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莫说继续统领仙门,就连云隐宗内部那些虎视眈眈的长老们,都随时可能将他拉下宗主之位。

  不过,还好。

  云思归露出微笑:还好,我还有《插梅诀》。

  真是该谢谢罗浮,当年她救我性命,又要用她的血肉、她的功法来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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