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再和罗荔分开。
阿伽门农冷峻的面孔上没有半点波澜。
“那你就留在下面吧。”
“像那个偷猎者索伊一样。”
顿了顿。
“如果你还有足够的时间的话。”
……
赛班斯下来的时候,只带了一把枪。
因为污染粒子太密集的缘故,任何食物、水源一旦暴露在这里的空气中,就将再也无法食用,所有他不能携带物资。
他本以为阿伽门农只是想利用索伊和罗荔做实验,但现在看来好像根本不是这样。
这个人居然宁愿把自己也牺牲掉,也要让罗荔永远留在这个水潭。
他到底想对罗荔做什么?
在这个世界中,只要能够不被污染侵蚀,就可以通关游戏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很简单,可直到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赛班斯把罗荔抱到了岸边上,回头去看王蛇和红毛。
王蛇被锁链拴着,活动范围很有限,刚刚吃了一子弹,胸口汩汩流出青紫的液体,倒在水潭中,鳞片缓慢地抖动着。
红毛则被吓得面如土色,看起来已经被污染得很严重,跪在水潭中不停地干呕,身体也在逐渐被异化。
罗荔轻轻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赛班斯扶着额头:“……是我不好。我不该信了阿伽门农的鬼话,放你去做什么检查。”
“其实,就算你不答应,他肯定也有办法把我拐来这里。”
罗荔的小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亮亮的。
赛班斯愣了一下,这他也懂,只是从罗荔口中听到……
该说他什么?善解人意?
还没反应过来,男孩软绵绵的掌心就按在了他的额头上,小心地揉了揉。
赛班斯自己看不见,但罗荔却能看得很清楚。
他也出现了被污染的症状,只是还没有发展到红毛和索伊那样那么严重的阶段。
虽然他笨笨的,反应也比较迟钝,但也能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猜测出来,自己可以缓解他们的污染症状。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赛班斯就忽然把他推开。
“你别靠我太近。”
罗荔不明所以,嗓音里掺了些委屈:“那你刚刚还抱我呢。”
“我那是——”
赛班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能感受到自己被污染了,所以他不想传染给罗荔。
告诉他实情,又怕这胆小鬼担心。
不对。他怎么会担心自己。自始至终,不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么?
他不敢问罗荔,是不是因为放心不下索伊,才答应和阿伽门农一起来到这处水潭的。
他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赛班斯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
“总之别靠近我。”
他想尝试着找一找出路。这漏斗型的坑洞,看着空间很有限,但是如果探寻一番,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赛班斯可不想坐以待毙。
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背后哒哒哒的轻悄悄脚步声。赛班斯一回头,罗荔赶紧躲到树后,眨着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偷看他。
他不会觉得这样跟在自己后面就不会被发现吧?
赛班斯持枪的手指收紧,他最看不得罗荔这样无辜可怜的眼神。要不是因为这天杀的污染,他早就把人抱过来一顿狂亲了。
只能假装没看见,继续往洞坑四周查看。
罗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他。
男人身高腿长,一步有他两步的跨度,没跟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冷不防的,好像听见了旁边有别人的脚步声。
赛班斯在前面,不是赛班斯。
那……会是谁?
罗荔心里一阵后怕,连忙小跑了几步,确保能一直看见赛班斯。
……而就在夜幕笼罩下的坑洞暗处,克罗亚握着安全绳,从高处落了下来。
他腰上的污染探测仪数值正在不断飙升,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临界点。
他小心地踢开面前的碎石,听见一阵锁链抽动的声音。循声望去,一条布满鳞片的狰狞卷尾,重重摔在了自己脚边。
克罗亚的枪口立即对准那只怪物,然而等他看清水潭中怪物的模样时,却一下子怔住了。
这是……
王蛇?
怎么看起来和索伊有点像。
克罗亚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决定开枪。
他对危险种深恶痛疾,即便对方是索伊也一样。
“对不住了。”
可这一枪没能打出来。枪支好像受了潮,有些不听使唤。
克罗亚啧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身影。
熟悉的娇小体型,轻悄悄地跟在什么人后面。随着他的动作,王蛇的目光也在一顿一顿地转过去,完全锁定在那人身上。
是罗荔。
他跟在一个相当高大的青年后面,像个小跟屁虫。
那青年终于转过身来:“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在那边坐着,离我远一点。”
熟悉的声音,属于克罗亚那个好哥哥,养尊处优的小国王,赛班斯。
他的脖颈上已经出现了浅浅的青紫色筋络,应该也是被污染了。
罗荔小声嘟哝:“可是……”
他正想再一次靠近,却被人一下子挡在了前面。
“克罗亚?”
突然出现的私生子将他和赛班斯分隔开来,举起枪口对准赛班斯:“你别接近他。这家伙已经被污染了。”
赛班斯回头,看见忽然闯入的克罗亚,有一瞬间的恍惚。
事态似乎在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血液里的污染粒子亟待爆发,赛班斯压下暴动的情绪,低笑一声。
“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
克罗亚抬高了枪口:“没错。”
“不行!”
罗荔忽然出声,握住了克罗亚的胳膊,阻止他:“你,现在不能开枪。”
克罗亚简直无法理解:“这家伙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
罗荔脸上露出了一点迟疑:“那也……不行。反正,不能杀人。”
克罗亚啧了一声。
他就知道。
赛班斯是个烂人,但偏偏是个得天独厚的烂人。父亲偏心他,基地里的人偏心他,就连罗荔……也是。
“圣母。”
没关系。
自己的枪会很精准,绝不会偏斜一厘一毫。
按下扳机的一刹那,罗荔惊呼一声。
然而,开枪的声音却被一阵天崩地裂的塌陷声给盖了过去。
罗荔只觉得脚下一阵激烈的摇撼震动,大地裂开一道沟壑,险些要将他吞入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赛班斯忽然冲了上来,将他扑倒在地。
一块巨石从半空中砸下,正中青年的背部。
赛班斯紧紧搂着他,将他护在身下。伴随着一声闷哼,彻底失去了意识。
……
眼前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漆黑。
克罗亚的意识被混沌所包裹,不知过了多久,才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视线所及之处,塌陷的石壁后汩汩流出溪水,汇入无数条暗河,顺着四通八达的水道向各个方向流淌。
天坑最深处的坑洞……塌陷了。
克罗亚一下子清醒过来,冷不防地呛入一大口冷水,伏在地上咳嗽许久,才勉强支起身子,望向四周。
塌陷的岩石将上方那小小的出口也完全堵死了,这里彻底变成了一个出不去的牢笼。
他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只觉得现在头昏脑涨,浑身乏力。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盘绕着,又被克罗亚狠狠打散。
不可能的。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注射了过量的阻隔剂,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污染。
大概是长时间没有补充能量,所以有些乏顿。
小臂上的筋络根根分明,克罗亚将袖子伸展,遮住那些痕迹。他的心跳不断加速,越不去想,越无法忽视最糟糕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