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那么讨厌他,讨厌到要置他于死地?
“我是说贺思远。”
嗯?贺琛抬起头来。
“我给贺思远做过治疗,感受过他精神世界中的阴暗与仇恨。”特别是第二次治疗时,贺思远刚巧见到从汉河回来的贺琛,那一瞬他异样的精神波动,瞒不过陆长青。
“他嫉妒你的天赋、你的优秀,你的存在本身,已经足够他仇恨。”
陆长青说着,看贺琛脸色不太好,声音沉着,补充了一句:“不要在意,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贺琛低声说。他不是傻子也不是木头,贺思远对他的敌意,他当年初到星都,就已经感受得分明。经过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心如止水。
只是,说完话察觉陆长青还看着他,贺琛抬起头来,才发现,陆长青格外认真。
贺琛顿了一瞬,话里也多了认真: “我明白,不是我的错。”
大约是被体温灼烧着,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很明亮,坚定而明亮。
陆长青手指握着茶杯,专注看他:“你能这样想就好。”
是的,你的存在绝对不是错,我的,也不是。
“所以这实验室跟贺思远有关?”贺琛问。
“对,我的人查到他几笔存疑的流水,就在昨晚,他还动用关系,给一艘货物存疑的运输飞船开绿灯放行。”
“他在转移兽化人?”贺琛问着,眼睛微眯,“我正好也在让人跟踪他,他昨晚曾神神秘秘去会见什么人。”
“为什么跟踪他?”陆长青问。
“咳,我直觉他有问题。”贺琛稳重道。尽管他其实只是给宁天找个事情做。
陆长青没多说什么:“你的人有没有拍到他?”
贺琛点头,又握紧筷子,凝眉说道:“那艘飞船,应该拦截下来看看——”
“拦了,你吃你的饭。”陆长青说。
“如果实在吃不下,喝袋营养剂也行。”
“吃得下。”贺琛没那么娇气。他把粥一口气喝完,满脑子仍想着正事,“如果真的是贺思远,这件事贺家有份吗?”
他说着,皱了皱眉:“那个实验室,他们研究什么东西?”
“研究什么要等后续调查。从目前的线索看,贺思远更像是背着贺家偷偷跟实验室联系。”
只有贺思远?贺琛有些失望。
不过,只有贺思远也是好的,星盗的事、津哥和向恒的仇、还有贺思远近在眼前的加害……“我想扳倒他收点利息,我需要怎么做?”
他问陆长青,公事公办的态度,询问自己要出的“价码”。
“你不需要怎么做,在我的地盘出了这样的事,我本来也要处理。”陆长青说。
“不过,这中间有一个问题,牵涉到你。”陆长青看着贺琛,少见地迟疑一瞬,才缓声开口。
“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过,贺思远为什么会跟楚建华的旧部有关联?”
这问题让贺琛怔了一下。“贺家,跟楚建华谋逆案有关?”
“不是,和贺家没关系。”陆长青看了一瞬贺琛气色,才继续开口,“根据案宗,你名义上的父亲荆问笛,成为楚建华的幕僚前,是一个生物学家。一个生物学家,在楚建华手下会做什么事?”
会做什么事?换个时候问贺琛,贺琛可能还真答不上来,但陆长青现在问,指向很明显。
“实验室,跟我父亲有关?”贺琛沉声问。
“百分之九十。”陆长青答,“当年查楚建华案,这个实验室并没有暴露,你父亲因别的事获罪,但知道实验室存在后,再对照去查卷宗,就能看出许多痕迹。”
“没关系。”贺琛静了半晌,放在膝上的手掌扣紧,“他有多大罪,我都接受,这件事该怎么揭开还是怎么揭开。”
“我的意思是,贺思远,为什么会跟你父亲的实验室关联。”陆长青说。
因为真正要说的那件事太离奇太突然,陆长青意在循序渐进、做好铺垫,但一层迷障挡着,贺琛想不通:“为什么?”
“因为,他或许并不是你父亲,而是——贺思远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听陆长青把话说完,贺琛先是愣了下,而后便是否认,“贺思远跟实验室有关,并不能说明他就跟,跟我父亲有关,师兄做出这样的推论,太草率了点儿。”
“师兄可能不清楚,我父亲——那个人去世时,我跟贺思远都还是人工孕囊里的胎儿。”
“都还是胎儿,所以替换也很容易。”陆长青声音冷静,“你跟贺思远的父亲一个死亡、一个失踪,没有基因可比对,你们两个的身世一直是凭贺雅韵——你母亲的一面之词确定。”
“如果她做过手脚,旁人很难发现。”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贺琛还是不信,但神色有些发怔,“不会,她没有理由——”
“荆问笛犯的是谋逆重罪,依当时法条,重罪连坐,他的直系家属都要跟他一起流放贫民星,包括孩子,包括婴儿甚至是胚胎。”
“如果贺雅韵想保护他的孩子——”
“我不想听了。”贺琛忽然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有一抹潮红,“这都是些离奇的猜测,跟,跟我们原本讨论的事没关系。”
“我查卷宗时遇到方老。”陆长青忽然又说。
“谁?”贺琛脑子有些空,听见陆长青在说什么,却不太反应得过来。
“方老。”陆长青看向他,声音清冽温和,像镇定剂一样,有种让人冷静下来的效果,“你先坐下。”
他站起来,把贺琛按回沙发,然后打开终端,调出一张照片。
“这是方老请画像专家根据他的描述画的。”
“这是……谁?”贺琛看着照片问。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军官,五官俊朗,气质冷肃,说不上哪里,让贺琛觉得有些熟悉。
仔细想想,这并非熟悉,而是……照片上的人,眉眼跟贺琛自己有几分相像。
虽然没像到仿佛照镜子,但也让他觉得熟悉。
“三十多年前,方老在外遇险,被一个贺家军官所救,就是这个人。”
“方老要报恩,但他什么也没要,方老觉得与他投缘,原本想好好跟他结交,但没过多久,就得知他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失踪,可能已经遇难。”
“第一次见到你,方老就觉得似曾相识,他没有那个军官的照片,所以请人画了像。”
“方老也清楚记得,那位军官的精神体是狼,虽然不是雪狼。”
“如果这些还不够——”陆长青拿出第二张照片,“这是你那位逆犯父亲的照片。”
“这张,是贺思远。”
陆长青把那两个人的照片并排放到一起,乍看并不很像,但剔除发型因素,加了五官比例与骨骼结构线后,就一下子相像起来。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贺琛移开视线,看向一边,胸口微微起伏,脸上闪过一抹痛色。
“确实,关键环节在贺思远跟实验室是怎样联系上的,这方面证据还在查,马上有结果——你不舒服?”陆长青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