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沈星洲一口否定,“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算听过,我现在这脑子,怎么记得。”
“查处实验室时还接收了几个实验体,是彻底兽化的武士,不知道能否救回来,如果沈元帅想起什么——”
“我想不起什么!”沈星洲忽然狂躁,“救不回就不要救,去死啊,放手让他们去死!会暴动的东西就不该活着,为什么不去死?”
“去死!”“去死!”
他重复着,身体忽然震颤起来,房间的报警装置开始嗡鸣,陆长青迅速出手,精神力如看不见的蛛网,沿着链接装置延伸,将沈星洲怪物一般膨胀、扭动的精神能量包覆住,缓和又绝对有力地,压缩回去。
做完这些,他把陷入昏睡的沈星洲放倒,自己在原地盘坐,养神半刻,站起身,走出沈星洲的病房,朝走廊另一端的一间新开辟出的“病房”走去。
这间病房很大,有三个圆形透明隔离区,里面是三个躯体怪异、眼神麻木的“兽化人”,隔离区中有床,他们却不坐不躺,宁愿以野兽的姿势趴伏在地上。
“长青。”方老也在那病房里,看到他,招呼一声,率先开口,“我做了简单的认知评估,前面两个状况都不乐观,对我们的测试没有任何反应,这个不知怎样。”
他说着,看了眼隔离区里背对着他们、仿佛漫无目的转着圈的人影——“从躯体兽化程度看,这个也许希望大些。”
方老说完,看向陆长青:“沈元帅怎么说?他知不知道什么?”
“他说不知道。”
方老皱眉:“他伴侣傅尘是兽化研究方面的顶尖专家,那些嫌犯也交代,他们这实验室的建立,最初正起源自傅尘的一个课题。如果沈星洲不记得,能不能找他要到傅尘的研究资料?”
“方老,”陆长青开口,“这事要慢慢来。”
方老顿了一瞬,明白过来:“在他面前,还是提不得傅尘?”
他说罢,见陆长青点头,叹息一声,摇摇头。
沈星洲实在令人唏嘘,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却在暴动中误杀了自己的伴侣,从此一蹶不振、不人不鬼。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你也别太辛苦。”方老关怀看向陆长青,又问,“小贺呢?听说在贺家打了一场,有没有受伤?”
“小伤,没大碍,多谢方老。”陆长青点头,神色——如果方老没看错——分明多了一分暖意。
“你跟那孩子的关系——”方老忽然开口。
“没有什么,”陆长青坦白道,“他现在还没那种心思。”
但是你有。方老听明白了——陆长青这话,跟向他坦承也没什么区别。
“是个好孩子,你眼光顶好。”方老笑了下,又问,“遗物,听文颂说找到了?”
“是。”陆长青答。
“挺好。我还以为贺思远不会留着那些东西。”
“也许是自信没人发现。”陆长青冷漠答。
“嗯。”方老点点头,“也或许,他还是抱着一丝期待,期待自己的父亲不是荆问笛,而是贺向野。”
方老意味深长说了句,转开视线,人怔了怔:隔离区内,那个转来转去的兽化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正直直盯着他。
但撞上他视线,那面目全非的怪物又“腾”地扭过头去,困兽一般,在不大的隔离区内越发躁乱地转动起来。
方老和陆长青对视一眼:虽然同样无法沟通、不理会人,可是,刚才那双眼睛,分明是一双仍属于人的眼。
*
说到困兽,形容地牢内的贺思远,也十分贴切。
“姨母,姨母,你救救我!”看见贺妃出现在地牢,他连滚带爬扑过来号哭。
贺妃没靠近,站在贺雅韵牢房前,叹息道:“姐姐,真难为你,把这么个怪物当宝贝养。”
“哦,不对,这么个怪物,恰恰是你养出来的。”
“这么一想,琛儿没跟着你长大,倒未必不是他的福分。”
“你来干什么?”贺雅韵冷傲地睁开眼瞥向她。
“也没什么,告诉姐姐,巡防局效率奇高,思远的案子已有结论,送到陛下案头。”
“姐姐猜,犯了陛下大忌讳,陛下会给他什么恩典?”
贺雅韵闭上眼睛。
“不,不!母亲救我!姨母救我!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是她,都是她!是她指使我!”
贺思远一会儿向贺雅韵求告,一会儿又恨极般指责贺雅韵,试图推锅到她身上。
“你确实无辜,有罪的在这里呢。”
贺妃看向贺雅韵,见她到这时候神态依然骄傲,忽然觉得可笑。
可笑自己这么多年,被贺雅韵这股傲气激得不轻,总是如鲠在喉。
“姐姐,你才是活在自己幻梦里的那个。”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
“你成过什么事,做出过什么伟业?这世上,有谁真心在意过你?贺向野不爱你,荆问笛恐怕也只是利用你……”
贺妃欣赏着贺雅韵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顿了顿:“啊,真心爱过你的人倒也有的,那孩子初回星都时,看你的眼神,那般孺慕,真叫人怜惜。”
“也未见你真去怜惜。”贺雅韵脸色青白,冷声道,“何必假惺惺。”
“确实假惺惺。”贺妃沉默了一瞬。
“我不是个好人,但不像姐姐,恶毒到超出我这种小人想象。”
“姐姐,你看着他,像不像照镜子。”贺妃看向贺思远,“你们母子简直一模一样,从不低头看看自己,凡是错处,都是别人的错。好像两只……自以为是的猴子。”
她咯咯笑了两声,又停下:“姐姐,照不出来,你就慢慢照吧。陛下怜悯你们母子情深,特意恩准,行刑前你可以一直守着你的宝贝。”
“好姐姐,慢慢享受吧。”
贺妃说着,最后看贺雅韵一眼,转身欲走。
“呸!”不知是否见她要走,贺雅韵终于忍不住,扒住牢房栏杆,恨恨唾她一口,“你又算什么东西?你母亲不过一个——”
一个什么,她没能说完,因为贺妃转回身来,一掌扇在她脸上:“我母亲起码没生出你这样的垃圾。”
“好姐姐,你要怎么才懂,出身再高贵,垃圾也还是垃圾。”贺妃揪住贺雅韵的头发,将她掼在地上,“再见,垃圾。”
她转身,一步一台阶,向高处迈去。
*
“师兄。”晚上到家,陆长青被猫在一旁、忽然出声的贺琛吓了一跳。
“蹲在这里做什么?”陆长青看向父子二人。
“本来在跑步,现在在看蚂蚁搬家。”贺乐言报告,又问,“爸比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看了好几趟蚂蚁了。”
“咳!”贺琛牵着他站起来,脸微红——幸好天黑了,应该看不出来。
贺默言这时绑着负重目不斜视跑过他们,被贺琛伸腿拦住:“可以了,回家吃饭。”
他说着,看向陆长青:“师兄吃过没有,要不要一起?”
*
贺琛自己厨艺不太拿得出手,饭是请人做的——陆长青上次请的那个阿姨。
邀请陆长青进家,贺琛命令两个崽去洗手,自己进厨房端菜。
陆长青进来帮他,眼睛看向他腰间:“刚受了伤,跑步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