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啊,怎么不写?我刚才说的你记下来多少?”沈冰澌往沈燕笔下的纸上看。
“呃……庄主,你说得太快了,这些真的都要写进信里吗?”沈燕不太确定地问。
“要不然呢?就是要写进信里,如果可以当面说,我还用你写信吗?等等,当面说也不是不行,我现在就御剑去蓝塬问个明白。”沈冰澌一拍扶手,从八仙椅上站起来,绕过桌子,往外走。
“庄主留步!”沈燕额上冒汗,“我写,我现在就写。”
最后的结果是,沈燕差点把手写断,龙飞凤舞写了十张纸,比容谢寄过来的信还长,沈冰澌才终于放过他。
“等等。”沈燕准备走的时候,沈冰澌叫住他,“我这部分信,先留下。”
“不用我们去寄?”沈燕抬头。
“嗯。”
沈燕求之不得,拿上容谢那封信的复写版,就告退了。
沈冰澌拉开书桌抽屉,将十张写满字的纸塞进抽屉里,“啪”地推上。
他才不傻,不会真的把这些话写上啰啰嗦嗦一大篇寄给容谢。
容谢看到信,也就罢了,若是旁边那个什么陆司理什么白水山人什么牙行牙人的不小心看到了,还不笑掉大牙?
沈冰澌故意让沈燕写这些话,只是想略施小惩而已。
谁让沈燕昨天读信的时候,态度那么不好,毫不留情地打断沈冰澌的畅想,干巴巴地说“没有”,一点念想也没给沈冰澌留。
虽然,事实确实是“没有”。
沈冰澌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容谢在骗他。
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容谢这样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又没有入世经验的人,怎么可能在离开他之后事事顺利?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心仪的房子,还是在手头拮据、只有一把光电白兰能卖上价钱的情况下?
容谢肯定没说真话,他就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说的温柔性子,对外一切好好好,偏偏有些傻子真的信了……
沈冰澌又想到以前很多个时刻,在他说了一些蠢话之后,容谢脸色变白,怔怔地望着他,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而他,就真的蠢到以为他不说就没事了。
忍到极限,忍无可忍,一向性子温柔的挚友突然爆炸了,头也不回地走掉,这就是自以为没事的后果。
“……不行,我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沈冰澌喃喃自语,他拽出胜邪剑,走到书房门口,还没跨出门槛,就人剑合一,化成一道金光往盛京方向飞去。
中午,沈冰澌到达蓝塬。
以他御剑的速度,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但蓝塬有玄天宗的宗门天眼,未经申报在这里御剑乱逛,会引起一些大人物的注意,沈冰澌上次御剑过来,就惊动了其中一些,后来回宗门,还被长老会念叨了半天。
这次,他更加谨慎,没进入宗门天眼的范围,他就落下来了,先用缩骨功给自己换了一副形貌,再稍加打扮,活脱脱变成一个不起眼的老杂役,这种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引起人注意。
只是,到了雇马车的时候,就有点麻烦,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老杂役能财大气粗到随手掏出足以买下马车的钱,沈冰澌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他们相信自己是王首辅家的杂役,有特殊任务在外执行,才打扮成老杂役的模样。
“您这打扮可真像那么回事。”马厩主笑道,给沈冰澌派了一匹体面的马车。
“是吧?完全看不出来,其实我只有二十多岁。”沈冰澌心情愉快地信口胡诌。
“那也不能,起码有三四十吧?”马厩主人笑道。
沈冰澌就全当夸他成熟稳重了。
到了蓝塬,车夫尽职尽责地给沈冰澌送到蓝塬别业门口,还要帮他叫门子,沈冰澌推说任务秘密,不便从前面进去,才把车夫甩掉,独自一人往蓝塬牙行方向来。
他背着手在蓝塬牙行门前转来转去,牙行门口的两个保镖总拿警惕的目光盯着他,好不容易有个牙人出来,沈冰澌上前问道:
“附近可有刚卖掉的南州风格宅院?”
那牙人奇怪地看他一眼,道:“老伯何出此问?”
“我给我主家打个前站,问问南州风格宅院的规模和价格。”沈冰澌煞有介事地说道。
牙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潜在客户,就算沈冰澌看起来不像客户,他还是拿出牙行的舆图,跟沈冰澌讲了讲南州风格的宅院都分布在哪些地方,规模大小,院落布局。
沈冰澌听了半天,没听到想听的,有些不耐烦了:“我问你刚卖掉的,你拉拉杂杂说这许多干什么?”
“这……”牙人面露为难之色,房屋买卖这个行当一向竞争激烈,稍不留神就会被对家的肮脏手段搞黄生意,所以,就算那房子已经卖掉了,他们也不会透露具体信息,牙人推说自己也不知道,进去问问,过一会儿出来,赔笑对沈冰澌说,行里其他人也不知道,“怕不是老伯你听错了。”
沈冰澌有些意外:“果真没有么?交易中的也没有吗?”
“这……我们就不方便透露了。”牙人的笑容有些绷不住,已经在用怀疑的目光审视沈冰澌。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沈冰澌点点头,转头大步离开。
牙人看他矫健的步伐,心下了然,果然是假扮的同行,装都不装了!还好他没有把竹里巷那所带前后院的南州风格宅子透露出去,否则,还说不准会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是编的么……”沈冰澌一边走,一边思量,既然容谢还没有完成房屋交易,那他现在住在哪里?
沈冰澌走在青石大街上,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数月前,他和容谢一起在这里游玩的场景,他忽然惊觉,那个时候,容谢好像就在为这一刻做铺垫了。
在繁世阁的客房里,容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盛京风华录》,跟沈冰澌说,就去这里吧,就去蓝塬,他想看看蓝塬的房子。
在盛京城内的簇玉河边,沈冰澌先一步下码头去雇船,回头就看不到容谢的人影了,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从一家牙行出来。
……
竟然那么早就忍不了了么?
他还以为,促使容谢做出离开决定的,是南岛的那一夜,他说了伤人的话。
原来,竟比那还要早么?
沈冰澌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来回地想过去发生的事。
思念的情绪像一茬茬野草,迎风就长,不知不觉间又长满心间,等到下一次使用断天之刃,再割一茬,再长一茬。
忽然之间,师尊临走时留下的那封兽皮遗书上干枯的血字又历历在目:断天之刃,不过掩耳盗铃,无情道破,绝非长久之计。然,无情一道,乃天地至理,吾未参破,留待后人。
掩耳……盗铃么?
沈冰澌停住脚步,抬起头,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条两边种满竹子的小街上,街口写着“竹里巷”三个朴拙的大字,巷子里十分幽静,两边都是青瓦白墙的宅院。
猛然间,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从哪里拐出来,走在竹林幽影中,向沈冰澌这边行来。
是容谢和……那个王奶妈家的孩子?
沈冰澌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正主,心里骤然一慌,身形倏然不见。
下一刻,白墙上似乎有什么白色的影子动了动,完全与墙融为一体。
第76章 老杂役
“容哥哥, 今天做什么去?”王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