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安抚性地摸了摸沈冰澌的后背,让他安静下来,又忧心忡忡地望向站在悬崖边的陆应麒。
容谢曾经在灵镜宗见过一位修为很高的老道,却在内门打杂,做些劈柴、烧火的事情,做事时经常嘴里念念有词,看人也不用正眼看,熟悉宗门掌故的师叔告诉容谢,这是冲击高境界时钻了死胡同,一门心思想他那一个问题,想着想着,人就不正常了,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陆应麒看起来状态不太对……”容谢的心沉了下去,“我们还是去叫人来吧。”
容谢和沈冰澌回到道宫,将陆应麒的情况向白长老说明,白长老当场又厥过去,在两名医修的合力施救下才悠悠转型。
“孽帐,都是孽帐啊!”白长老仰天长叹,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本来是仙风道骨的外形,现在变得一幅风烛残年的模样,这一天之中,经历大起大落,由不得他不沧桑。
白长老命弟子去通报宗主,引路人和容谢一起去接陆应麒回来。分配完任务,白长老又重重倒回床褥里,两个医修连忙上来继续抢救。
容谢和引路人接回陆应麒后,宗主、宗门长老也正好抵达道宫,道宫难得有这样灯火通明的深夜。
“怎么好端端的,就变成这样了呢?”宗主皱眉望着陆应麒。
后者依然神神叨叨的样子,嘴里不知在念什么,眼神呆滞,直直望着墙角的空气,好像在和一个隐形人对话。
“运气不好,本来有希望冲击合体境的,没想到遇到不能解答的问题了,唉。”
“修真修到最后,就是一个心境问题,我们这些老人都有钻牛角的危险,何况陆师侄这样年轻的后辈,可惜了,可惜了。”
长老们围着陆应麒一阵叹惋。
“你们……你们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不是你们逼着应麒证道的?”白长老愤愤捶床,“现在好了,应麒被你们逼坏了,你们又束手无策,只会围着他叨叨叨。”
长老们面面相觑,这个黑锅他们可不背:“杀妻证道这个法子是白长老你提示来的吧?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再者说,通不过杀妻证道,说明他道心不够坚定,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白长老气得一噎,当场厥了过去。
长老们见状,慌忙又围上来,施救的施救,念叨的念叨,最后还是宗主一句话定性:
“陆应麒毕竟通过了证道法阵,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不至于就撵出去,就放在道宫,等他醒悟,还是我们玄天宗冲击合体期的一位大能嘛。”
玄天宗也不是养不起一个人,何况是一个废人,在陆应麒醒悟之前,连灵石都不用给他提供,不费什么资财,等他醒悟了——那就是一名实力大能,只会为玄天宗增色,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桩事就此落下帷幕,宗主和长老们叹息而去,白长老长卧病榻,道宫后院柴房又多了一个碎碎念的年轻疯子,世间再没有小枝这号人。
结局堪称惨烈。
离开玄天宗的马车里,容谢和沈冰澌相对而坐,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对于沈冰澌来说,毕竟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同道,说疯就疯了,还是心中有些戚戚。
对于容谢来说,却要严重得多,小枝的死,证道法阵的失败……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就是命运书里的结局。
他千方百计想要避开令陆应麒夭折的事件,甚至挖出了前合欢教徒嫁给陆家老太爷,合伙拐卖小孩养成炉鼎的大事件,貌似解决了陆应麒的最后一件后顾之忧。
谁知,这只是撬开命运枷锁的第一步,被彻底释放出来的命运,不受控制地奔向它的结局,容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令陆应麒的结局提前了,命运书里小枝的结局是否也有这么惨烈?他怀揣着浓浓的负疚感和无法挣脱命运的窒|息,一时间情绪低落,难以言说。
“还好你聪明,趁着白老头没有倒下,催他说出了红长老的下落,”沈冰澌试图缓解车厢里的气氛,“要不然以他耍赖的本事,多半会因为他徒弟疯了,抵赖不肯帮我们引荐红长老。”
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正是驶向合欢教的,说也奇怪,合欢教的堂口竟然在鎏金城内,完全就是陆应麟眼皮子底下的位置,陆应麟却强说自己对合欢教一无所知……反正容谢是不信的。
“是我问的吗?”容谢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是你,当然是你。”沈冰澌拉住容谢双手,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咳嗽起来。
容谢立刻把手抽出来,光电白兰的剑鞘出现在他手中,熟练地点在沈冰澌肩膀上,将他按回原位:“保持距离!在找到红长老之前,老实一点。”
沈冰澌握住剑鞘,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找到就可以不老实了吗?”
“你敢!”容谢手中用力,沈冰澌连连求饶,车厢里一阵闹腾,暂时将命运笼罩下阴沉的气氛搅了个干净。
第170章 鎏金城
鎏金城是鎏金宗庇护下的一座大城。
比起盛京, 鎏金城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混乱,人群熙攘, 街道上随处可见小摊点, 空气里飘着异香, 以掩盖污浊之物散发出的浊臭。
容谢看到鎏金城的第一眼,就很抗拒,作为一个喜欢清净、干净的人,他不想挤进那些脏兮兮醉醺醺的人群里, 就算那些人穿金戴银,脸颊红润, 看起来很热情的样子, 也让容谢浑身不适。
沈冰澌倒是还好,他不是第一次来鎏金城,以前为镜宫办事, 天南海北都去过。
“走,我们去城里最大的客栈住下,那地方挺不错, 不比繁世阁差。”沈冰澌提议道。
“我们……还是直接去白长老给的地址吧。”容谢皱眉, “早点问到方法,早点走,阿嚏!”
一阵香料气钻进鼻子,容谢不可抑制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好吧, ”沈冰澌拿出一张纸条, 白长老口述的地址、见面方式都写在上面,“鹿苑东十八巷第三间。”
“嗯,你知道鹿苑在哪儿吗?要不要找人问个路?”容谢道。
容谢话音未落, 旁边就蹿出一个身材健美、皮肤黝黑的劲装青年,露齿一笑,灿烂道:“大哥,坐车吗?去鹿苑吗?那可是个好地方!便宜拉你们去!”
说罢,劲装青年向一边努了努嘴,容谢看到路边停着一排人力车,车身高,带顶棚,每个轮子都有半人高,前面是长长的车辕,和青年一样打扮的车夫站在路边搔首弄姿,展示他们傲人的身材——
这些车夫都穿着劲装短打,短到没眼看,黝黑健美的四肢从短短的袖筒、裤筒里伸展出来,肌肉流畅不累赘,充满爆发力。
只是,实在露的太多了,放在盛京里是会因为有伤风化而被抓进牢子里的程度。
容谢立刻别开目光,推拒道:“不、不必了,我们自己走过去。”
“坐车吧!大哥!”青年车夫热情地拉住容谢,往人力车那边带,“你们远道而来,肯定很累了吧?坐在车上歇一歇,看看风景!遇到有名的景点,我们也会给你介绍!来鎏金城一趟,怎么能不坐人力车呢?”
容谢听得有点心动,这样节省时间,还能听到本地人对鎏金城的介绍,唯一让他有点在意的还是青年车夫的服饰,让衣不蔽体的小伙拉车,别人会怎么看车上的人?何况那些车还那么高,就差给拉到露台上展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