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要和别人成亲了。”沈大小姐恶狠狠地说,提到崔玉倾,诅咒崔玉倾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说崔玉倾的名字,而是说“你爹”,好像做错事的是沈冰澌,沈冰澌应该替崔玉倾承担这份罪孽,“你若是有志气,就该主动把他的心剜出来,让他一辈子当不了负心汉!”
“你若是没志气,就和你那没志气的爹一样。”沈大小姐慢慢地说,那双漂亮的眼睛打量着沈冰澌,像是在评估什么,“沈冰澌,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你爹了。”
一股厌恶到想要呕吐的冲动从幼年的沈冰澌胸中涌出,他想要向母亲证明,自己和父亲绝不一样,除了无法割舍的血缘,他绝不会像父亲那样抛弃自己的家人,不,连血缘,其实他都可以割舍的。
幼年的沈冰澌从腰带后面拔出一柄开刃的匕首,匕首的寒光映亮沈大小姐的眼睛,沈大小姐鼓励地望着他,期待他说出那句她说过无数次的话。
“我会剜出他的心,让他一辈子当不了负心汉!”稚嫩的脸颊显出坚毅神色,充满稚气的声音向母亲表决心。
沈大小姐笑了,她笑起来很美,岁月和仇恨在脸上留下的痕迹消失不见,就像以前在云山宗小院里,和崔玉倾浓情蜜意时那样。
沈冰澌停下脚步,熟悉的小院围栏已在目前。
云山宗小院的原主人已经不在了,但它的位置毕竟位居云山宗的核心居所,这么多年过去,肯定迎来了新主人。
新主人的品味和以前差不多,小院的外形也没有大改,篱笆修得很整齐,看得出来竹片都是新劈的竹子,上面重新上了防水的漆,亮晶晶的一排钉在一起,十分整齐漂亮。
雨中,院子里没人,云山宗的人大约都跑出去抓他了,沈冰澌想。
沈冰澌小心翼翼地打开篱笆门,走进庭院里,地面的砖石重新修整过,每一片都是平整的,边缘的细草也是整整齐齐,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谁,“他”一定很爱惜这院子。
沈冰澌心里涌起一股期待,他有点想见一见这个人,说不定,“他”就是……
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也没有点灯,山间风雨时,外面就像夜晚一样黑暗,如果屋里有人,怎么也应该点灯,看来屋里没人。
沈冰澌侧身溜进屋檐的阴影里,沿着廊下的窗户一直走,来到通往后院的小门前。
他停住脚步。
后花园的格局,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有一块大石头,开得热烈的小黄花,还有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的崔玉倾格外明晰,至今为止,一闭上眼睛,他还能看到那一幕。
沈冰澌扶住冰冷的墙壁,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再度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变得坚定。
“崔玉倾之墓”。
青灰色的石料上,刻着几个鲜红的大字,显示出墓主人死于非命的冤屈。
下面是一排排小字落款,分别列着云山宗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都是崔系族谱上的人,埋葬崔玉倾,给崔玉倾刻碑,自然也会出一份力。
只是,这些小辈里,唯独没有子女。
沈冰澌慢慢俯下|身去,伸手摸了摸浸满雨水的字迹。
一股汹涌的血气从胸口翻上来。
沈冰澌闭上眼睛,脑袋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崔玉倾死了,他曾经留下的烂摊子,终于也因为当事人的逝去,而变成了无可挽回的过去。
沈冰澌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从来没有绝望过的他,心中也不由得想,难道真是天要亡他?
雨中传来隐隐的喧哗声,凌乱的脚步冲进前院。
沈冰澌回过头,果然看见火把的光芒从堂屋另外一边亮起,巡山护卫又找过来了,这次,多半是冲着他来的。
沈冰澌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庭院东北角一块熟悉的大石头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块石头后面有一条捷径,可以直接下山……
崔玉倾曾经给他指过那条路,不知道现在封死了没有。
沈冰澌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看向大石头旁边隐蔽的树洞,这树洞竟然还在这里!
身后的喧哗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发现了雨中泥土上脚印的痕迹,大声嚷嚷起来。
“他在这里!”“别放走那个形迹可疑的面具老头!”“给我搜,一寸树丛都不要放过!”
沈冰澌看了看树洞,站住脚,缓缓握住金光鱼纹袋里突出的一段暗金色剑柄。
他还是决定不走这个树洞,于情于理,云山宗的人都不可能用同一条路把他放走第二次。
这里肯定是个陷阱。
沈冰澌定了定神,还是决定躲到坟墓后面那片林子里去。
他拔脚欲走,忽然间感觉裤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沈冰澌低头一看,愕然扬眉。
巡山护卫冲进后院时,雨地里的脚印还清晰地留着。
护卫们围到崔玉倾的坟前,瞪着地上最后停留在那里的一双脚印。
“到这里就没有了?!”“怎么可能?”“难不成他跳进坟里去了?”
脚印确实停在这里,再往左、往右,都是干净平整的地面,好像刚才来到这里的那个人走到坟前,就突然飞起来,消失不见了。
以沈冰澌原本的修为,当然可以做到这一点,可是,据巡山护卫得到的信报,沈冰澌内伤沉重,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论战斗力,还不如一个练气期修士。
“有鬼!”
第187章 他活该
“等等, ”正在护卫们七嘴八舌议论之时,一名护卫忽然站出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倒是说啊!”众护卫们催促道。
这名护卫竖起一根手指:“脚印走到坟前, 就没有了, 那人去哪儿了?飞起来了?人间蒸发了?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真相只有一个!”
“……”众护卫们一阵无语,更大声地嚷嚷起来,“净说些废话, 你倒是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名护卫被大家一阵捶, 身上也痛得禁受不住了, 赶忙指着地上的脚印说:“很简单啊,只有一串脚印,说明这个人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就是怎么退回去的!”
众护卫一愣。
为首的那个率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是倒着走回去的?”
“倒着走回去?”众护卫重复着护卫首领的话,又看向地上的脚印,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 此人太过奸诈!”
“为了误导我们,竟然倒踩自己的脚印走回去,制造出消失在坟前的假象!”
“想要扰乱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把时间都耽误在后院里, 自己却悄悄从前院走脱, 实在是心机深沉!”
护卫首领一挥手:“兄弟们,跟我走,继续铺开搜索范围!不能让他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溜了!”
“是!”
在护卫首领带领之下, 众护卫呼啦一下撤出后院,群情激愤地去其他地方搜索。
空荡荡的后花园里,雨继续下。
树洞外面密密匝匝的叶片,仿佛一道天然穹顶,将树洞内外隔开,雨落在叶片上,发出舒适的沙沙声。
“唉,”树洞里有人松了口气,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过后,温和清隽的说话声响起,“他们好像走了,我去看看。”
“别出去。”沈冰澌急促地说道,前面那个人刚想站起来,又被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