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谢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慢慢坐直身子。
与此同时,在树洞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的影子轻微晃动,摇摇欲坠。
然而,洞外的大雨,叶子的响声,还有此刻凝重的气氛,让树洞里的两人根本注意不到其他。
第188章 消块垒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
沈冰澌垂首咳嗽起来, 垂下来的手背上砸破了皮,丝丝鲜红从骨节周围渗出来。
容谢望着他的手,不再说话, 只是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腿上, 放了一个水系疗伤术, 看着伤口渐渐止血、变白。
沈冰澌自从道心破碎,深受经脉反噬之苦,对于这些微末的伤口,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
此时, 他的手被容谢珍宝似的捧着,一阵清凉的疗愈法术洒落在皮肤表面, 他才注意到自己手背破皮了, 而且,还有点发烫。
一股酸涩之气从胸中升起,沈冰澌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容谢。
容谢的脸上看不出恼色, 对于他的生硬言语,只是听了一耳朵,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此刻只是低头认真地施放着治疗术。
“对不起。”沈冰澌闷声道, “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只是……”
“没事的。”容谢施放完治疗术,看到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松了口气, “我确实不了解崔玉倾。”
沈冰澌反手抓住容谢的手, 松松攥在手里,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
“算了,不说他, ”沈冰澌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要从头开始听吗?那可是很长一段故事。”容谢笑道。虽然很遗憾没办法继续崔玉倾的话题,可他也知道,既然这个人能成为沈冰澌的心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影响他,就没有那么容易触碰。
“你说吧,我喜欢听。”沈冰澌放松下来。
两人坐在树洞里,头挨着头,肩挨着肩,容谢从给红长老讲笑话开始,一直讲到在护山大阵里遇见崔星苗。
“你怎么从护山大阵里过去的?”沈冰澌诧异。
“金罡宗的老套路了,稍微了解一下他们的经典阵法,就能猜出来护山大阵怎么过去。”容谢笑道。
沈冰澌知道,那可不是“稍微”了解一下,以容谢博览群书的积淀,加上过目不忘之能,估计金罡宗的内门弟子都没他掌握的阵法多。
“云山宗的人若是知道,他们花重金砸出来的护山大阵,在你眼中就像康庄大道一样,岂不是要气死?”沈冰澌笑着拥住容谢。
“嗯,”容谢毫不谦虚地承认了,“谁让他们自己不研究这个,假手他人就要有过时的觉悟。”
“你说得对,他们都是蠢蛋。”沈冰澌心中畅快。
“不过,我能顺利找到这里来,还是你的功劳。”容谢笑道。
“哦?”
“我一进来就听说,云山宗潜入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贼,见到就要原地击杀的那种,他们把人力都抽调去抓你了,我这个没有案底在身的路人自然不会引起注意。”容谢转过头,笑望着近在咫尺的沈冰澌。
“那你还真是要感谢我。”沈冰澌笑道,“然后呢,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王奶妈告诉我,你生父家是个世家大族,我一开始还没想到云山宗崔家,后来,王奶妈又告诉我一件事。”容谢顿了顿,“她曾经因缘巧合,听到过沈大小姐叫你去刺杀你生父。”
“原来如此。”沈冰澌的笑容消失了,他倚靠在容谢身上,拉着他的手,目光虚无,“原来是从这里泄露的。”
“也没有泄露,王奶妈并不知道你生父是谁,是我……猜的。”容谢道。
他停了一下,沈冰澌没有阻拦他往下说,他便说下去:“你曾经说过,崔星苗对你有大恩,可是她比你小那么多,你又是少年成名,以你的实力,怎么也不可能去求助一个差辈的小妹妹,除非……”
“除非?”
“除非是她随手就能帮到你的,比如,帮你偷拿云山宗的灵药,在整个云山宗跟你断绝往来的情况下。”容谢继续推论道,“整个云山宗为什么会跟你断绝往来?结合王奶妈的话,很容易就猜到了,你曾经刺杀过云山宗的重要人物,你的生父,他的家族就是鼎鼎大名的医修世家——云山宗崔家。”
沈冰澌将容谢搂紧了些:“你真聪明,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容谢笑起来:“你这话听起来不像夸奖人啊。”
“不,我是真的很好奇,”沈冰澌用一种尊崇的目光端详容谢的头,“你的生身父母一定不是一般人,王奶妈真的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我早就不在意那个了。”容谢笑道,但眼神间还是有淡淡的失意。
“等我的事办完了,我们就去找你的亲生父母,问问他们这三十年有没有一天能睡个安稳觉,把这么好的容儿抛下了,他们肯定很后悔,不过后悔也没用了,他们不能从我这里分走你一根头发丝。”沈冰澌抱紧容谢的腰,将脸贴在他脖子上。
不一会儿,他果然又咳咳起来。
容谢帮着沈冰澌舒缓了一会儿经脉反噬的痛苦,看着他脸色又苍白几分,强颜欢笑的脸色也快绷不住了,天知道他多想直接按头沈冰澌直面他的心结。
“我的容儿费尽心思,终于找到这里,可是,崔玉倾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座坟。”沈冰澌叹气,气息里有浓重的血腥味,“现在,该怎么办呢?”
容谢心怦怦跳起来,沈冰澌终于愿意直面这件事了。
他尽量放轻松语气:“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沈冰澌侧过脸,将脸埋在容谢头发里,声音闷闷地说:“我不想告诉你。”
容谢不由得失望。
“那样的话,我从小在你心里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就要崩塌了。”沈冰澌的声音里充满丧气。
容谢意外地低头,没想到沈冰澌竟然是因为这个才不告诉他,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幼稚了吧!
“你没有建立过那种东西,”容谢用胳膊肘拱一拱他,“说吧。”
沈冰澌在容谢肩窝里趴在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开始述说。
事情一开始,就像王奶妈说的那样,沈大小姐告诉沈冰澌,他爹就要和别的女人成亲了,他们娘俩一直没有得到的名分,别的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崔玉倾。
沈冰澌若是有出息,就该把崔玉倾的心挖出来,好教他再也负不了心。
沈冰澌若是没出息,那也没什么奇怪,谁让他是崔玉倾的儿子,孽子肖父。
那时,沈冰澌刚刚从旧书里翻到一本近身刀法,学得投入,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开刃的匕首,每天爱不释手,听到这话,自然是要立刻证明自己,绝不会和崔玉倾一样懦弱。
沈冰澌发愿时,沈大小姐便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一年间,沈大小姐带着沈冰澌离开云山宗,重返梅园,每日里眉间尽是愁怨,极少见展演欢笑的时候,沈冰澌愈发确定自己做对了。
沈大小姐雇了辆马车,送沈冰澌去云山宗,娘俩一路上说说笑笑,仿佛郊游一般欢快。
到了云山宗,沈冰澌便长驱直入,当时他还是崔玉倾血缘上的儿子,就算身份不被承认,云山宗的大门也是向他敞开的,他可以自由出入,不受任何查验。
沈冰澌径直来到这间小院,见到崔玉倾,崔玉倾正与一年轻女子在后花园游玩,其间笑声不断,沈冰澌冲上前去,照着他左胸就是一刺,奈何个头太矮,没能瞄准,一匕首下去,崔玉倾没有立刻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