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正殿里传来洪亮的撞钟声,祭典正式开始。
正殿的十六扇大门打开,里面的情形隐约可见,大长老的巨大棺木陈列在中间,看不到棺内,不过,大长老的肉身已经寂灭,里面放着的应该只是他的衣冠旧物。
薛老宗主站在右手边第一个,他先上了香,来到棺木边,抚棺绕场走上一圈,再轮到排行第二的剑峰长老,一直到整个长老会都走完。
接着,以凌魁为首的弟子们进香、抚棺、跪在遗像前寄托哀思。
正殿里吹来的风带着浓重的香油和焚烧的气味,令人心神肃穆,一时间杂念尽消。
容谢站在台阶下,举头望着正殿里的情形,暂时将心里怪异的感受抛到了脑后,不管怎么样,薛宗主和那么多长老都在正殿里,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再者说,凌魁能进来主持这么重要的祭典,肯定早就被反复查验过了。
心思一定,容谢的注意力便集中在沈冰澌身上。
弟子那一轮绕着棺材转的时候,他敏锐地捕捉到沈冰澌吊在最后的身影,可能是因为主持祭典按照长幼排序来了,其他方面的出场顺序也按照这个,所以,沈冰澌作为大长老的关门弟子,就被排到了最后一个。
沈冰澌今天穿了一身白衣素服,脸上没什么表情,扶着棺材走动时也没有特别悲伤,其他弟子也是如此,相比起来,倒是宗主和长老更悲伤一些,或许这就是无情道修士的特点。
容谢站着无事,脑袋里被各种念头充斥,好像这样就可以打发时间走的快一点。
正殿里的哀悼仪式结束,薛宗主带着一干长老、大长老的弟子走出来,来到正殿外面的露台上,那里已经布置好讲话的站台和扩散声音的扩音石。
容谢盯着沈冰澌走出来。
薛宗主来到站台前,开始向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讲话,他的声音十分沉痛,怀念了大长老一辈子的功绩。
容谢听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顺着看过去,果然是沈冰澌。
沈冰澌盯着他看,还冲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容谢赶紧冲他小幅度摇头,叫他别瞎搞,台上的事情,台下看得一清二楚,这种肃穆的场合,还是老老实实站着吧。
沈冰澌顺从地移开目光,正视前方,完全站成一个合格的凭吊者塑像。
容谢稍稍松了口气,又看向凌魁。
他的心一下子揪起来。
凌魁在笑。
这个场合,沈冰澌这样肆无忌惮的人都不会笑,凌魁竟然在笑?
容谢定睛看去,凌魁面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板着一张脸,和其他无情道修士一样面无表情。
就好像刚才看到的笑是容谢的错觉。
可容谢确定,那不是错觉。
一些令人感到怪异的细节重新翻出来,容谢猛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在和凌魁错身而过的时候,感觉不对劲了。
容谢立刻侧过头,转向舒阳:“那个凌魁,他进来之前,应该受过检查了吧?”
舒阳一愣:“当然,怎么?”
“没有检查出来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他身上有妖气之类的?”容谢追问。
“当然没有。”舒阳警惕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他身上有一股花香味,是很淡的玫瑰香气,这个季节,不应该有玫瑰,只有另外一种四季开放不败的花会有这种气味,”容谢感觉到胃里沉了一块石头,“就是合欢花!”
“什么?”舒阳还没反应过来,合欢花?这里面有合欢花什么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薛宗主讲完了怀念的话,轮到凌魁上台。
凌魁似有若无地往容谢这边瞥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面向台阶下、殿前广场上乌泱泱的人头。
他又缓慢而确凿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非常淡,带着一闪而过的轻蔑,广场上的人大多没注意到,只有站在台阶下最前排的容谢看得一清二楚。
“他确实有点不对劲。”舒阳侧过头来,沉声说道。
“小心,若是他突然发动,我们要第一时间保护沈冰澌。”容谢压着嗓子道,“现在台上就数他修为最低。”
“……明白!”舒阳一点头。
凌魁来到扩音石边,对着扩音石清了清嗓子:“诸位远道而来,参加大长老祭典的同修们,感谢你们聚集在此处,一同悼念无情道的魁首、永远的领头人物月朝宗。”
月朝宗是大长老的名字,只是他辈分太高,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直呼其名了。
众人站直身子,聚精会神地聆听凌魁这个大弟子悼念自己的师父,希望能从中听到一些大长老早年的经历。
而容谢已经按耐不住,频频向露台栏杆边的沈冰澌使眼色,示意他往边上躲一躲。
奈何沈冰澌就是看不懂他的眼色,还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小幅度摇头,把手指从袖子下面竖起来,以更快的频率向容谢摇手指。
容谢快要被沈冰澌气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唤出光电白兰,在袖子里捏紧剑柄,随时准备冲上去营救沈冰澌。
沈冰澌终于发现容谢的状态不对,他疑惑地扬眉。
正在此时,扩音石中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感觉脊背被猴子挠了一下,不由自主缩起双肩。
露台上,凌魁正在掰一块扩音石,他的动作非常粗野,甚至有种诡异的非人感,好像第一次用人的手去拿东西,却发现那东西紧紧黏在栏杆上,他不得不用蛮力把它扯下来。
周围的长老不明所以,薛宗主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就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凌魁掰下来一块扩音石,直接举到下巴前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环视在场众人。
“刚才忘了介绍,我是月朝宗的大弟子凌魁,请大家记住这个名字,我是一位勇士。”凌魁满面春风地说道。
从来没有人这样介绍自己,何况是在自己师父的祭典上,台下响起一阵阵吸气声,嗡嗡的议论随之铺开。
这时候,台上的薛宗主和众长老也终于反应过来不对,薛宗主向凌魁急道:“凌魁,你在干什么?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我在念悼词,诸位,无情道的同修们。”凌魁对着扩音石大声说道,他的声音无比欢快,“你们要完了,你们的魁首、领头人物早在半年前就道心破碎而死,只留下两句话——第一句是:断天之刃,不过掩耳盗铃!第二句——”
众长老围上来,一道道缄口诀的辉光打向凌魁,有人撕扯着凌魁的袖子,有人拽他的头发,但是都没有用。
凌魁的嘴巴闭上了,面容因为被法术攻击而疼痛扭曲,可是,他仿佛还有另外一张嘴藏在身外,欢快地向扩音石持续说道:
“无情道破,绝非长久之计!哈哈哈哈哈,听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魁首,领头羊,死前留给你们的遗言!若我有半句虚言,叫我天诛地灭!薛保山,你敢跟我对质吗?月朝宗的遗言上有没有这一句?为什么他死了半年,你们都不敢公布?”
第196章 谁来救
灵镜宗主峰, 正殿后面有一处隐秘的地牢,专门关押重大犯人,这些犯人身份特殊, 是前一天还在正殿里开会, 第二天就押作阶下囚的那种“特殊”。
无须讳言, 每个宗派势力、乃至修真世家,他们的正殿、堂屋、宗祠附近都有这样的牢房,就是为了关押内斗中失败的力量,这些人曾经掌权, 知道不少秘辛,为了控制他们, 不让他们狗急跳墙, 把更多见不得人的核心机密抖搂出去,在这些权力殿堂的隔壁,就会设下秘密牢狱。
一墙之隔, 一边是荣耀的巅峰,一边是黑暗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