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想……”
耳边似乎溜过去一句话,容谢“嗯?”了一声,放下不知不觉喝空的碗。
他的余光扫到沈冰澌的手,修长的手指搭在床沿边深色的木制纹理上,距离他很近,却又谨慎地没有碰到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凸起,沈冰澌也没有他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
“现在侍童也招到了,时间很多,倒不用急着推进度。”沈冰澌说,“上次就是我太心急才会失败,总结教训,我们不如先从拉近距离开始,同起同卧,睡一床被子,等到你习惯了,再进行下一步。”
容谢心头微动。
他没想到,一向急性子的沈冰澌竟然会想到这么……体贴的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松口气,容谢的心口却有些酸涩,心跳变得有些沉重了。
沈冰澌顿了顿,问:“你觉得如何?”
容谢应了一声。
“好。”沈冰澌似乎松了口气,动作也随意了一些,他接过容谢手中的水碗,隔空送到茶桌上,再翻身上床,取来一床大被子,躬着身子忙忙碌碌铺好。
容谢看着他紧忙活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刚才紧张的气氛一去了,看什么都活泼起来。
“笑什么?”沈冰澌嗔怪地看他,“没见过人叠被铺床?”
“元婴大能也是这样叠被铺床的吗?”容谢肩膀微颤,忽然感到自己这么快就揶揄起沈冰澌,似乎有些不妥,他抬手揉了揉鼻尖,掩饰笑意。
“元婴也是人,没合道,还是用手铺床快点。”沈冰澌拉开被子,拍了拍床单,“来吧。”
容谢也不再忸怩,除去鞋袜,上了床,钻进被子里。
沈冰澌在他后面钻进来,两人躺进一床被子。
小时候……其实他们经常这样躺在一起。
那时候,沈冰澌还不是全族的骄傲,而是一个惨遭退婚的大小姐诞下的孩子,是耻|辱的证明,可恨的累赘。
沈大小姐带着沈冰澌回到沈氏庄园,住进凋敝已久的梅园,没有那么多房间和床可供选择,沈冰澌就睡在一张散发着霉气的木板上,房间以前是用来做仓库的,只有一个北向的小窗户,冬天的时候,这里很冷很冷,冻得待不住人,不知道沈冰澌怎么睡的,夏天的时候倒是比别处凉快,容谢便常常来和他挤一起。
那时候他们两个有说不完的傻话,就像沈燕和龙少野,说着说着就会傻乐起来,也不知道乐什么。
有几次,他们笑得太厉害,把沈大小姐招过来了,沈冰澌便让容谢钻进被子里,缩在他背后,躲过沈大小姐的检查,沈大小姐会从朝外的那一侧往里摸,沈冰澌从外面搞来的桃木剑、飞镖和其他宝贝就这样被没收了一批又一批。
还好,他经验丰富,容谢一次都没被摸到过。
后来,他们有了单独的床,后来,他们又有了单独的卧房。
这样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情况几乎不会再发生了。
“容儿。”沈冰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容谢能感觉到他声音的震动,不知道为什么,容谢希望沈冰澌别提小时候的事,那样他们两个就会像两个唠家常的老亲戚一样,因为失眠喋喋不休一些陈年旧事。
“嗯?”
“我是这样想的,你听听有没有道理,”沈冰澌一本正经地介绍道,“我们为什么要睡一床被子,就是为了习惯近距离接触,关键还是得接触,现在这样和睡两床被子有什么区别?”
“嗯……”
“所以,”沈冰澌停顿了一下,“要抱一下吧。”
容谢的耳朵再次烧起来了,还好它盖在头发下面,否则会像夜里的一根红蜡烛一样显眼。
“嗯……好。”容谢缩起肩膀,双手下意识抱在身前,向沈冰澌那边转过去。
他还没翻过去,两条火热的手臂便沉甸甸地环上来,他被拥进一个同样火热的怀抱,未着|寸缕的成年男子身躯紧紧贴着他,将他裹进一个大火炉里,末了,压在他耳朵上面的下巴还上下蹭了蹭,发出舒服的喟叹。
“睡吧。”沈冰澌餍足地说。
睡……睡你个大头鬼啊!
蜡烛应声而灭,屋内一片黑暗,床里更是漆黑如墨,只有容谢大睁着眼睛。
不知道熬煎到什么时候,沈冰澌的呼噜都打了两轮,容谢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和一条大蟒蛇搏斗了半宿。
第二天早上,容谢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走路飘飘欲仙,跟三个小的分配完任务,便回去睡回笼觉了。
“我躺一下,半个时辰后来。”容谢说。
目送容谢进了中门,三个小的都面露同情。
“容哥也太辛苦了,说是日落就让我们休息,他自己还在忙活吧。”沈燕感叹。
“啧,大庄主就可着他一个人造,能不累吗。”龙少野附和。
最小的方仁济看看沈燕,又看看龙少野,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这句话也是暗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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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23点的提前更了!夹子应该不会掉多少……吧。
下一更就是0点,以后都正常。
第25章 十指扣
容谢回房躺了一会儿, 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床头晃。
能进来卧房的也没有第三个人。
容谢迷迷糊糊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去灵兽园挑了几头羊、几头鹿,改天叫他们送来, 给你打打牙祭。”沈冰澌说着, 压着容谢的被子躺上来。
“嗯?怎么又躺下来了?”容谢轻轻推一推他, “我要起来了。”
沈冰澌却没有答应,依然压在那里。
容谢睁眼一瞧,吓一跳,沈冰澌正侧躺在他枕边, 脸凑得很近,一本正经地观察着他。
观察……没错, 是观察, 好像以前学白鹤剑法时,沈冰澌会专门观察主峰那几头仙鹤的立、卧、行走姿态。
现在,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观察容谢。
容谢一个激灵, 瞌睡都没了:“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昨天晚上……”沈冰澌低沉的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响起,“你感觉不好么?”
“……”容谢。
是……复盘,沈冰澌竟然在复盘。
容谢提都不想提的昨天晚上, 沈冰澌在认真地询问他的感受。
本来没睡好的窘迫和火气, 好像散掉一些了。
“还好,就是……我还没有习惯。”容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有点……硌。”
说完,他又像是怕产生歧义一样, 补充, “你的胳膊这样伸过来,我没法躺平,一直保持悬空的姿势, 就会有点累。”
沈冰澌点点头,若有所思。
“不如我们再来试试别的姿势?”他凑近来,手掌自然而然地放在容谢肩膀上。
容谢感到视野不知不觉被沈冰澌占满了,他又沦陷到那个火热的怀抱里了,他有点晕晕的,像躺在一条四月间飘荡在湖面上的小船上。
“我、我还有事……我得看看他们去。”容谢小声解释,“刚才给他们安排了洒扫后院的任务,我得去看看看他们做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