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局没有多说废话,只是点点头,道:“去吧。”
他捏住裴恒肩膀,只是一个瞬息,就出现在了几里地之外。
秦局再次启动纹章,就见一栋房子拔地而起,出现在两人面前。
师父的住所,就在这栋房子的一楼。
门前有个小院子,里面栽种着低矮的灌木和时令花卉。
因为长期处于被隐藏状态,这里的时空是停滞的。房屋并未出现风化的情况,门廊静悄悄的,仿佛它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
裴恒才刚刚迈足其间,眼睛就不自觉变得酸涩起来。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进门后就是用来吃饭的餐桌,门边摆着一个透明的金鱼缸。
裴恒父母死的早,师父对他来说,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他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时,师父就会蹲在院子里,拿小锄头给他种草莓、种土豆。
两间房子,一间师父住,一间给了他。因为没有多余的住所,所以师父的卧室也摆了书架,客厅也成了半个书房。
师父是个很正直果敢的人,却并不死板。
在裴恒突发奇想,要跟阿颜在一起时,即便时代的进步让人们的思想变得更加开放,他们的决定还是招来了许多异样的目光。
可师父不一样。
当他做完任务回来,当裴恒颇有些忐忑地将事情告诉他时,他也只是瞥了一旁的阿颜几眼,就拿手肘怼了怼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一个心上人,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只是你做任何决定都要考虑清楚,不能只是玩玩,要负起责任来。不能让人家跟着你受委屈。”
他这句“受委屈”,明里暗里点醒了裴恒,让他注意到了外人的闲言碎语。
因为有师父撑腰,那些人不敢把这些话放到明面上来,他俩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那或许是裴恒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即使他的记忆被抹去了不少,连带着跟师父有关的部分也变得模糊,可一旦想起跟师父的日常,他仍是有了几分想哭的冲动。
“这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秦局扫视一圈,对他道:“局里最起码对这里调查过三次,一次是我亲自带队,一次是地毯式搜索,一次是新任骨干着手。并没有找到太多有用的东西。”
听完,裴恒也将目光投向了书架。
师父对跟异端有关的书籍涉猎甚广,看到孤本也会买来收藏。但看此时书架上空空荡荡的模样,显然大部分都被带进了特勤局的档案馆。
“骨干?”裴恒问:“是哪些人参与?”
“祝亦敏、阮星河、方洄、钟情……有很多是你的同辈或小辈。那次就是让他们来长长见识的,也没指望他们能找到什么新线索。”秦局说。
“看起来,你对他们似乎寄予厚望。你准备在里面培养你的接班人?”裴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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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因为上班了+每天日常摆烂,总是会逼着自己最后几个小时把新章节写完。
所以现在的更新时间变成了晚上00:00之前。
但我写完会精修一下,大概30min~1h。
所以建议大家可以第二天看,我依然会保持日更直到完结。
抱歉抱歉,上班误我。
第90章 神谕
秦局没有隐瞒, 只是说:“确实如此。我年纪大了,虽然‘源’能够延缓我身体机能的衰老,但随着年岁渐长, 我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我也是时候为特勤局、为这些后来者做一些打算了。”
说到这里,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裴恒一眼,语带严厉地说:“你要是不做那些糊涂事,这个继位者的名额, 也轮不到别人。”
裴恒没有说话。
如果放在几年前,或许他还会有力争上游、刻苦升职的念头, 可在经历这么多变故与磨炼之后, 他的功名心已经很淡了。
比起扬名立万,他现在更想查清楚师父死亡的真相, 还有为阿颜洗清冤屈。
墙上的挂钟慢慢走着, 发出细微的“滴答”声。经过某个时间点时, 它突然“咔咔”一下,像是绊到了齿轮。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过去,发现指针停在了三点整。
而后它就像电量耗尽一样,不再动弹。
裴恒走上前去, 将挂钟从墙上拆下来, 仔仔细细看了几眼, 又找来螺丝刀,将整个背板拆了下来。
它看起来和其他仪器并无半点不同,只是在齿轮的中间,卡了一块碎玻璃。
裴恒将玻璃拈起来, 对着日光细看,没见到它有半点特异之处,倒像是从地上随手捡的一样。
可垃圾, 有必要特地塞到表盘里吗?
裴恒坐在客厅的正中央,四处逡巡了一番,突然发现,这房间里有不少玻璃制成的东西。
玻璃窗、镜子、鱼缸……
“师父遇害的时间,在七月……如果是七月某天下午三点,日光会从门外斜射,照进屋子里,落进……鱼缸……”
裴恒倏然眼前一亮,他从抽屉里翻出手电筒,一步步走到门边,开始模拟下午三点的光源。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白纸,甩手出去,就变作一块幕布,挡在了门外的自然光,免得对实验进行干扰。
因为手被铐着不方便,他还特地将双手凑到秦局面前,道:“秦局,劳驾。”
秦局一边给他解手铐,一边问他:“你怀疑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线索?”
“他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就会把谜底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裴恒挤挤眼,道:“他在我小的时候,经常跟我玩这种游戏。”
裴恒打来一盆水,比量着尺寸,将它一点点倒入鱼缸中。
在水接到八分满的时候,灯柱经过水面的折射,落到了墙边摆饰的三棱镜上。
三棱镜将白光分成七彩,彩光触发了桌面上的某个玩偶,令它啪嗒一下就砸进了桌子的特定坑洞中。
房间里一下就变得光怪陆离起来,蓦然出现无数个或坐或立的透明人影,如幽灵一般,来来去去。
人影们或独坐翻书,或品尝咖啡,或捣鼓仪器,形貌不一。
但有一个手拿戒尺的影像,张嘴吐声道:“我考考你。”
它像个设定了特定程序的机器人,一遍遍地重复着,我考考你。
裴恒径直走到那个人影面前,对他说:“你考吧。”
人影道:“我最喜欢哪个日期?”
裴恒道:“6月17。”
人影又问:“我最讨厌哪个日期?”
裴恒:“3月21。”
人影问:“理由呢?”
裴恒扯起嘴角,似笑似哭,他说:“你最喜欢的,是你把我接回来的那天。你最讨厌的,是我爸妈死讯传回来的那天。”
当他说出正确答案时,那个透明人影,也缓缓勾勒出一个完整的五官。
那是师父的模样,裴恒忍不住热泪盈眶。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那白影就消失不见了。
所有或坐或立的影子都凑了过来,慢慢凝聚成一个一个细小的光点,最终合成一张泛黄的信纸。
裴恒将它从地上捡起来,似乎还能感受到,师父留下的余温。
纸页上,墨痕犹新,写着这样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