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炒菜的大叔姓季,是个厨子, 平时也做点装修。他是安叔的姐夫,因为欠了债, 孙子又要上学, 家里压力大,才想着多赚点钱来补贴家用。
褚颜不解, 一边往锅中下筷子, 一边问:“季叔, 你儿子呢?怎么孙子学费都得你出啊。”
厨师季叔嗤了一声,道:“还不是那几个家伙不争气。书读不好,工也打不好,老子借钱给他们建房子、娶媳妇, 到头来, 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
说到这里, 他非常郁闷地拿起旁边的罐装啤酒,吨吨吨猛灌了一口。
褚颜听完,不说话了。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为人父母, 难啊!
吃完饭后,他主动洗了碗,这才开始铺床。
他们来得匆忙, 没带被褥,幸好宿管那里有得卖。虽然价格略贵些,好歹还算干净。
洗漱过后,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安叔和季叔睡得早,裴恒却还醒着,褚颜觉得气氛太沉闷,便问他:“你那种在脑子里跟别人对话的方法,能教我吗?”
“可以。”裴恒道:“但这是另外的价钱了,你想好拿什么来换了吗?”
要收费啊,那算了。褚颜答:“没有。”
过了一会儿,就在褚颜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裴恒突然来了一句:“当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你就可以进行这样的尝试。但最起码,你得到达七阶以上水平。”
哦,又一次免费教学。褚颜想,同时也对裴恒有了一定的改观。
看样子,只要不涉及“熟悉的气息”之类的话题,他都算是个热心的正常人。
褚颜正打算入睡,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他本以为是宿管在走动,可听着听着,却更像在爬行。
时而“咚咚咚”,像膝盖撞击地板。
时而“沙沙沙”,像布料在摩擦。
倏然间,那声音到了门口,在门上轻扣了三声。
“开门,查寝!”
褚颜听出是宿管的声音,刚有所反应,就听见裴恒在他脑中传音道:“别去。”
“才刚被女鬼缠身,怎么一点没长记性。”
“无论在哪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你都谨记一条规则:不要开门!”
“开门,意味着一种邀请,一种许可。既是许可进入,也是许可杀戮。”
“如果他真是宿管,他早就自己拿钥匙开门了,用得着你?”
褚颜听完,不由得发出一声冷汗,心想,确实如此。
他不敢再动弹,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治疗的医院,也是霍医生带他去的地方。
他抱着刚打完针的女儿,正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在哄她睡觉。
忽然听得病房门吱嘎一声拉开,随后,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裴恒。
褚颜疑惑地回头望去,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裴恒瞥了眼他的古怪举动,径直走到窗边查看。
“怎么了?”因为他的出现,褚颜怀中的女儿不见了踪影,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已不在现实之中。
“我们被迫入梦了。”裴恒道:“或许是某种异端的影响。”
褚颜问:“那你怎么会来我这,梦不应该是单独进行的吗?”
裴恒没有解释,只是指着窗外的某个地方,道:“我们去那里。”
“好。”褚颜打开窗子,和裴恒一起跳了下去。
落地处并不是泥沼或深渊,而是一块坚实的平地。
他们沿着迷雾的方向往前走着,看到周围的树木渐渐变得浓密起来,枝叶间传来清脆的鸟鸣,还有闪着翅膀的精灵在其中跳跃。
他们似乎误入了什么精灵的国度,一切都是那样地迷离、美好,和梦幻。
可褚颜并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色。又或者,过于美好的景物,往往也代表着危险。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一片广阔的湖边。
湖水之上浓雾弥漫,岸边则聚集了无数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们或站或立或跪,对着湖中央虔诚地祈祷着。
湖水荡漾出涟漪,似乎在回应他们的祷告。
慢慢的,慢慢的,那个东西出现了。
是一个,不,是三个发着光的硕大眼球,越过湖水的阻隔,遥遥地望了过来。
透过密集的人群,它瞬间锁定了他,或他们。
褚颜陡然觉得心头一凉,一种被异物盯上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开始战栗。
裴恒抓着他的胳膊往后一带,拉着他往人群的反方向奔去。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稀疏,视野变得开阔,褚颜才听到旁边传来裴恒的声音:“它发现我们了。”
褚颜勉强平定气息,扭头问他:“那怎么办?到此为止?”
裴恒摇摇头,道:“在你的梦里,我做了点伪装。它应该没法直接定位到我们,先继续潜伏,见机行事。”
好吧。你是老板,你决定。褚颜有点子无语。
裴恒对着他胸口一推,等褚颜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落到了宿舍的床上。
然而他还来不及庆幸,宿管又一次去而复返。
“开门!”他嚷嚷。
“开门!”“开门!”“开门!”
伴随着七嘴八舌的喧闹声,似乎无数个宿管趴到了门缝里、地板上,在对着他们絮语。
恍惚间,褚颜的视线,似乎越过门板,看到了那个……东西。
它有着石油般黏腻肮脏的身体,八只脚以扭曲的姿势弯折在地,薄如纸片的身上长出朝往各个方向的头颅,正用那几双手不断拍击。
“别看它!”裴恒翻身落下来,捂住了他的眼。
褚颜因他这一打岔,霎时忘了自己的所为。
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听见自己嘭嘭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从裴恒身上传来的干净清爽的气息。
虽然是为了安全着想,但两人间的这个距离,也实在太近了。褚颜不着边际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咚咚咚”的声音渐行渐远,似乎是它离开了这里。
“老实睡觉,接下来,什么都不许想,也什么都不许看。”裴恒叮嘱道。
“好吧。”褚颜道:“但你能不能……别挤在我的床上。”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不仅尴尬,还很暧昧。
褚颜没等到裴恒的回应,但明显感到身上一轻,上铺一重,似是男人回了他应在的位置。
该死该死,人家明明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你怎么还不给人台阶下呢。褚颜懊恼自省。
不过,这位调查员的手,还挺舒服的。
褚颜摸了摸自己眼睑,似乎还能感觉到裴恒的手残留的触感。
有点温热,还有点,熟悉。
他不敢细想,生怕自己演变成什么意图不轨的变态,只好将被子蒙过头,勉强睡了。
等一觉醒来,已是七点。
急促的铃声惊醒了他的美梦,看对面上下铺的两位大叔开始起身穿衣服,褚颜才蓦然想起,今天是他们正式上岗的日子了。
裴恒已经不见踪影,但他床上却已收拾齐整,连床都叠成了整齐的豆腐块。
褚颜一边抓紧洗漱,一边与另外两位大叔攀谈。
这一问不要紧,当他旁敲侧击起昨天的异常时,安叔和季叔都说没听见。
“不过我昨天做了好梦哩。”安叔道:“我梦见我发工资的时候,到手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