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
杨知澄眯起眼,轻声说。
他记忆里的每个雨天,爸爸妈妈都会如临大敌地将门窗的缝隙都塞好,一点雨水都不允许落入旅店内。
“你们解铃人有关于雨天的记载吗?”杨知澄问。
爸爸妈妈至少在那时活人。他们如此害怕雨水,那他们是不是也同样不能接触雨水相关的东西?
杜虞停顿了一下。
“没有。”他说,“完全没有。”
没有?
杨知澄有些不安。
如果下雨,那就势必要进建筑物躲雨。可这偌大一个桐山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大街。真的很难说是进入建筑死得快,还是在大街上淋雨死得快。
不过……直觉告诉他,或许是淋雨。
解铃人那里没有记载,就意味着,要么没人碰上下雨天,要么……碰上下雨天的,全都死了。
大不了到时候找个好欺负的,把人家屋子占了。
杨知澄想。
至少不能拿命冒险。
他在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向前走。沿路的店面有些熟悉——在记忆中,去买猪肉的路途上,他就曾经过这些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些店铺,总隐隐觉出些陌生的怪异。
并非店内的陈设变化的缘故,也不像是许久未见而产生的怪异感。一种莫名的氛围笼罩在街道上,让他心底有些发毛。
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他们穿过逐渐变得昏暗的街道,找到了379号。
桐山街并非每一栋都是商铺,有不少居民楼穿插于其中。379号挤在一间商行和一家茶庄中央。
它显然有些年头了,砖瓦屋檐有些破败,阴沉沉地堆挤在一起,在宅子前落下一层黑漆漆的影子。从宅子的外墙中,伸出一截枯树,枯树上挂着一片灰色的破布,正迎风飞舞着。
而入户处,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
这扇朱红色的大门在阴沉的天际下格外晃眼,就像是新刷了漆似的,与破旧的宅子格格不入,显得极为怪异。怒目圆睁的门神像一左一右,狰狞的脸上,眼珠子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怪异的红色。
也不知道为什么,杨知澄一瞬间想起来旅店里刺目的鲜血。
屋檐下挂着两只包裹着红纸的灯笼。此时是白天,灯笼没有亮起,只是在风中一晃一晃的。
“进。”杜虞深吸了一口气,说。
第91章 桐山街(13)
杜虞率先上前。
他犹豫了一下,没直接用手,而是拿脚将门推开了。
朱红色的门缓缓开启,直接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石墙。
石墙高耸,正堵在门口,距离大门只有约莫一米五左右的距离,高度亦是几乎和入户墙高度齐平。
仙鹤展翅欲飞,头顶的红色被刻意用颜料涂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斑驳。
在仙鹤之下,还刻着片片水波似的纹路。若仔细看去,那片水纹竟像是一簇簇缠绕的发丝,将那几只仙鹤围困在中央,形成一个令人不大舒服的画面。
杨知澄皱了皱眉。
“这是影壁。”杜虞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一般修在入户的地方。正常来说,影壁不会修得这么高这么近,否则会压主人家的气运。”
他又瞥了眼那块石墙:“而且,影壁上应该不会用水纹……用水纹,会扰乱主人家的风水。这主人家不像不懂这些,大概,是故意这么做的。”
“故意的。”杨知澄攥紧了宋观南的手,“看来你们家的远房亲戚,还挺不一般。”
“……”杜虞看起来有些无语。
他没回答,转过弯,向宅子内部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走进这栋老宅时,杨知澄便闻到了一股更加浓烈的水腥味。水腥味夹杂在空气之中,竟然让他有了种溺水窒息的感觉。
影壁后的廊道略有些狭窄。两旁的墙漆斑驳,除了岁月的痕迹外,好像还夹杂着许多细细密密的刻痕。
像是被指甲刮上去一般。
刻痕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每一寸墙壁上,得仔细看才能发现。
杨知澄只盯着看了一小会,头皮便有些发麻。
墙角种着一株已经枯死的树,树枝向四面八方延伸,有几根伸出了院墙。枝丫上挂着的东西,在门外乍一看像是灰布。但靠得近了,杨知澄却发现,那是一张张纸。
纸张残破,迎风哗啦啦地飞舞。
“从这里进去,就是他们的院子了。”杜虞转过头,对杨知澄说。
“小心行事。”
他正站在另一扇木门前。双开的门扉看起来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原本的深红色也变得十分斑驳。杜虞用脚怼开大门,让门后的内院完整地展露在三人面前。
更加浓烈的水腥味扑面而来。
内院内铺着的青石板已经变得破败不堪。院面宽阔,四周的雕花木门紧闭,一层纸糊在窗面上,挡住了屋内的景象。只有正对面的房门旁,有一扇小门半开着,露出另一边墙壁。
尽管经过时间的流逝,这些物件看起来十分老旧。但仍能从中品出些当年的繁华精致。左右两侧的屋檐对称着,檐下挂着和门口如出一辙的纸糊灯笼,灯笼穗子在风中晃动。
只是现在人去楼空,宅子变成了凶宅,而且……
最怪异的是,内院正中央,修筑着一个水井。
水井用青黑色的石砖砌成,垒得有些粗糙。
它就这么冰冷地挖在内院正中央,像是一颗钉子一样,骤然打破了内院诡异的和谐。
杨知澄警惕地停住脚步。
他看了眼杜虞:“这就是你说的水井吗?”
“应该是的。”杜虞神情也有些凝重,“如果没有别的水井的话。”
他的目光四下逡巡:“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人来过的痕迹。”
“你哥都是多少年前来的了。”杨知澄不解,“还能留下什么东西么?”
“他身上除了那只对杜家来说很重要的鬼以外,还有一只和我身上的同源的鬼。”杜虞说,“那只鬼和我的不同……它的能力更强,但相应的,它留下的鬼血痕迹,很久都不会消失……至少二十年,才能彻底看不见。”
“现在,这宅子里一点鬼血的痕迹都没有。”
水腥味愈发加重,杨知澄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艰难。
他捏了捏鼻子,对杜虞说:“他一定会去取水,你要找他的痕迹,应该去水井那儿看看。”
“行。”杜虞点头,“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就看一眼。”
他说着,便向内院中央那水井走去。杨知澄有些不放心,便拽着宋观南跟在他身后。
杜虞两步上前,站在水井口,低下头。
杨知澄正向他走了两步,身后却忽然掠过一阵风。
那阵风陡然切碎了湿黏的空气,带着冰冷的触感。杨知澄心脏猛地打了个突,定睛一看——
杜虞消失了。
水井仍然静静地立在内院中央,好像没有人来过一般。
发生了什么?
杨知澄猝不及防,赶忙向四下望去。
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发现他们来时的斑驳木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
院里空空落落,只剩下他和宋观南两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水腥味粘稠的空气让杨知澄愈发地不适。他攥紧宋观南的手,在死一般的寂静下,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动。
杜虞……杜虞突然去了哪?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杨知澄格外警觉。
杜虞消失在水井那里,这水井里……究竟有什么?
杨知澄拉着宋观南,一点点地向着水井靠近。
越接近水井,那股令人窒息的水腥味就越浓。水井漆黑的石砖上和前院墙壁上一样,都刻着细细密密的痕迹。只不过,或许是石砖太硬,上面的刻痕很浅,浅得看不真切。
天空阴沉,杨知澄看不见井水,只能看到砖石垒起的井壁。他抱着宋观南冰冷的手臂,站在水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