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他便收敛心神,神色如常地去到花房后方。
当季希解决完问题下来时,正看见凌逸站在一群工人中间,手里拿着牛皮纸文件袋,上面垫着张纸,正一边画图,一边与人低声交流。
季希高兴地迎上去,“刚才没见到你,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季少。”凌逸朝他望来,点了点头,“我刚去查看过卡车的卸货情况,这批石灰现在可以正常施工了。”
“那太好了!”
天气预报说后续可能降雨,季希正打算今晚加班赶工,在雨水来临前让基层材料干透。
沟通完正事,向工程队分配好任务,凌逸就该踏上返程了,季希想留他吃饭,被他婉拒,但临到走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起,“少爷今天…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啊,看着比前两天好多了,刚才还主动跟我聊改建的事呢,你不是说要时常让他出来走走嘛,我就拉他过来给我当监工了。”
季希笑着,“哎对了,他就在那边,你不过去打个招呼?”
“…不了,”凌逸摇摇头。
“就说两句话的功夫而已…”经过这几天观察,季希也算看出点端倪,“你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凌逸沉默两秒,垂下眼眸,“没有,季少说笑了,我怎么敢和少爷闹别扭。”
“你当然是不会和他闹别扭,我的意思就是他和你闹别扭啊!说吧,你做什么惹到他了?”
凌逸喉结微动:“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啊?那有点难办,哎,等有机会我替你旁敲侧击。”
“少爷…也没跟季少您提过吗?”凌逸谨慎地思索了一下措辞,“但是少爷来山庄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将乐晗那句“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吗”原话复述,神色落寞,语气坦诚,“季少,会不会是少爷觉得我干涉他的事,让他…反感了?”
季希摸着下巴琢磨,“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但他随即爽朗一笑,并无恶意地拍了拍凌逸的肩,“毕竟你确实,太无微不至了,哈哈!”
凌逸面色凝重。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乐晗我了解,就是有点小少爷脾气,而且懒得很,天天念叨说要躺平,巴不得有人伺候他,什么都不用干才舒服,你看你们之前不都好好的?估计最近那件事让他心烦,跟乐家不对付,所以连带着对你也有些迁怒,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凌逸嘴唇微动,差点就想接话问,‘过几天’是几天?
他已经快连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季希看出他那点没能收住的急切,心中以前有过的猜测再次浮现,他收敛了几分玩笑,认真地问,“凌逸,你对乐晗…”
凌逸眼神倏地一闪,避开季希探究的视线,推了推眼镜。
这个回避动作,简直等于直接印证。
季希顿时瞪大了眼,张嘴却说不出话,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心情复杂。
而凌逸似乎也明白瞒不住了,眼底浮起怅然,轻叹一声,“还请季少,别让少爷知道。”
季希愣了愣,半晌才欲言又止,“你…”
对于乐晗的终身大事,季希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比他自己还操心,虽然以前开过凌逸的玩笑,但确实被乐晗严肃拒绝了。
理由是:凌逸不是能随便对待的人。
眼下凌逸的反应,那种落寞呼之欲出,摆明是情根深种。
而最近与他频繁接触,季希其实也已经把凌逸纳入自己的朋友范围,他意识到,无论对谁而言,这都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事。
季希开始认真审视凌逸,就像在仔细端详自家白菜可能匹配的良人。
为了方便上工地,凌逸来时只穿了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匆忙中透出难得的随性,最惹眼的是小臂肌肉,线条紧实漂亮。
看来平时没少进行身材管理,身体素质应该非常不错。
季希点点头,视线上移。
那副惯常戴着的银丝眼镜,在暮色折射下镜片有些虚焦,减弱了一层隔膜,让深邃的暗红眼眸像是直接暴露,扬尘四伏,斯文体面中,竟意外平添了一丝属于成熟男人的粗粝野性。
脸也不错,表面斯文儒雅,实际也有那种不好驾驭的阳刚之气。
“…季少,我…先到下面看看施工情况。”
凌逸似乎被打量得无所适从,微一欠身,有些匆忙地转身离开了。
还去下面看情况?不是都要走了吗?
季希摸着下巴,望着那道仓促的背影,笑得八卦又高深莫测。
之前还觉得凌逸可能不是乐晗喜欢的类型,但刚才一通揣摩下来,还真不一定,除了有点不经逗的腼腆害羞,凌逸或许恰恰是乐晗的菜。
电光石火间,季希脑子里已经飞速运转起来,像精密仪器将两人匹配了一遍。
不想则已,一想发现更不得了,凌逸和乐晗,简直就是锅盖配锅,绝配!
乐晗那家伙,人生理想就是躺平当咸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凌逸正好能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滴水不漏。
可季希太了解乐晗了,那小少爷骨子里还藏着点叛逆和征服欲,不喜欢百依百顺、毫无挑战的,当初看上乐暥那种冰山款,就是因为这个。
反观凌逸,表面一副“少爷说的都对”的顺从模样,实则偶尔管束起乐晗来,连喝水吃饭这种小事都能让小少爷憋着气又不得不从。
更妙的是,季希刚才分明从凌逸身上发掘出从前没注意的东西——沉静眼神里偶尔掠过的锐光,高定衬衫下健硕的倒三角身材,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斯文外表截然相反的强势内核……
这绝不是一个真正温顺、任人拿捏的角色。
也许,这副完美管家的皮囊下,正藏着乐晗潜意识里最想征服的、那种野性难驯的灵魂。
一个明着懒散暗藏锋芒,一个表面顺从内里强势。
靠!
季希猛地打了个激灵,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窜进脑海,就这两人凑在一起的张力,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人头皮发麻。
这匹配度实在高得吓人,根本不能细想,一想就是天雷勾地火,要完啊!
他几乎要露出姨母笑,嘴角刚扬起却又猛地僵住,等等,乐晗那家伙可是信誓旦旦说过“坚决不吃窝边草”的。
而且看现在这架势,还铁了心要和乐家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凌逸再怎么说也是乐家栽培起来的人,这身份可就尴尬了。
所以凌逸瞒着乐晗是因为这个?难道他注定要单相思?
不不不,那也太暴殄天物了!这么绝配的两个人要是成不了,他季希第一个不答应!
季希正兀自琢磨这复杂的情感纠葛,忽然听到底下工人喊了一声:“起风了!大家小心防尘膜!”
乐晗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一阵猛烈山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花房玻璃嗡嗡震颤,不远处,施工区域一块防尘布被狂风掀起,扬起一片粉尘。
他刚抬头看,屋檐上那个原本固定用的瓦罐,就在强风震动下松脱,朝花房门口坠了下来!
乐晗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已扑至他与门中间。
他瞬间就认出了那是谁。
凌逸?他不是应该在总部吗?
念头刚闪过,就听砰的一声响,瓦罐砸在地面。
那个落点其实离他很远,根本构不成威胁,但对冲过来的凌逸却不是,瓦罐几乎在他脚边炸裂,碎片飞溅,正撞在旁边半开的袋子上!
大股石灰粉霎时被激散,如同微型爆炸弥漫开,劈头盖脸喷向凌逸。
乐晗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跳。
那些干燥的、雪白粉末……
一声痛哼从凌逸喉间隐忍地传了出来,压抑到极致,也痛苦到极致,他双手死死捂住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地弯下腰,剧烈颤抖,最终支撑不住,踉跄着单膝跪倒。
白色粉末沾满他的头发、脸颊、睫毛,与他眼中因灼痛溢出的泪水混合,在皮肤上冲刷出道道水渍,浑浊蜿蜒的灼烧痕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