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太过自然, 那种发自内心的茫然模样实在真切,眼底的困惑与无措半点作假,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打蒙了。
起码傅云疏觉得,如果裘南是演出来的,那他完全可以去拿影帝奖了。
短暂的死寂后,严霜宛先开了口。
她声音依旧温柔,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往前迈了一步,稳稳挡在裘南身前,抬眼看向逄仞时,眼底已染了怒意:“胡说!裘南怎么可能是魔族?我们一起入门,一同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和离声最清楚不过!”
殷离声也立刻站到严霜宛身侧,手中长剑握得更紧,目光先扫过逄仞,又落回裘南脸上,语气掷地有声:“我信裘南,他绝不会是坏人。”
逄仞见裘南矢口否认,且众人反应与他预料的“立刻猜忌、内部生乱”大相径庭,尤其殷离声和严霜宛还如此坚定地维护裘南,不由讥笑。
“太子殿下 ,看来您确实忘了个干净,不过属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他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反正今日我必死无疑,不如就送你们一场好戏。”
逄仞眼中的狠毒之色越来越浓,他自知在傅云疏、纪元白等众多高手的包围下绝无生路,心中那股不甘与怨毒彻底燃烧起来。
他死死盯着裘南,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近乎疯狂的笑容。
“既然太子殿下贵人多忘事,连自己的身份和使命都抛却了……那属下,便帮您‘回忆回忆’!”
逄仞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话音未落,逄仞身上散逸的魔气骤然收敛,尽数缩回体内。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形,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像要撑破皮肉般,看着骇人至极。
纪元白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小心!他要自爆!”话音未落,已抬手凝聚灵力,想上前阻止。
傅云疏也没耽搁,指尖灵力瞬间涌出,化作透明冰牢,朝着逄仞罩去。
可还是晚了。逄仞的目标从来不是他们。冰牢合拢的前一瞬,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全身魔力压缩成一个暗紫色的光球,那光球灵巧地绕过所有人的阻拦,直奔毫无防备的裘南胸口而去。
“裘南小心!”严霜宛惊呼声中,已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将人推开。
殷离声也急忙挥剑,剑气直斩向那光球,试图拦截。
但逄仞这拼死一击太快了。严霜宛的手只堪堪碰到裘南的衣袖,殷离声的剑气也慢了半拍,眼睁睁看着那暗紫色的魔光,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裘南胸口。
裘南闷哼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魔光钻进他体内后,便如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裘南!”严霜宛和殷离声急忙冲过去,一左一右想扶他。宋闻琢、傅云疏等人也快步围了上来,纪元白已抬手凝聚净化灵力,准备帮裘南驱除体内的魔气。
可下一秒,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裘南体内,那股外来魔气的冲撞,竟像是撞碎了一层隐藏许久的屏障。一声极轻微的碎裂声,仿佛从他灵魂深处传来,细若蚊蚋,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更为强大精纯的力量,突然从他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浓郁的黑色魔气顺着他的毛孔涌出,萦绕在裘南周身,那魔气纯净得不含半分杂质,远比逄仞的魔气更具威慑力,还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裘南疼得弯下腰,指节死死攥着衣料,骨头缝里像钻进了无数把尖刀,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额头左侧那片皮肤更是灼得厉害,烫意穿透肌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顶着皮肉往外钻,又痒又痛,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去抓。
“他的额头……”段璇低呼一声,慌忙抬手捂住嘴,声音里满是惊惶。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过去——裘南额角的皮肤下,一道暗紫色光晕正缓缓浮现,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亮,最后竟穿透皮肉,化作一道繁复诡谲的纹路,牢牢印在了他的皮肤上。
这道纹路不是简单的线。它像是一种古老的字,又像是一种天生的标记。线条流畅,看起来很特别,从额头角落一直延伸到眉毛旁边,闪着暗暗的光。
魔纹出现后,裘南的脸没有变难看,反而多了一种奇怪又高贵的感觉。他以前那种活泼的样子不见了,现在看起来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
这是魔族皇族——燕氏的人才会有的魔纹。如今的燕氏就两个人,魔君燕济和太子燕南秋,而燕济早就被燕南秋囚禁起来了。
魔纹清楚地告诉大家,他,裘南,就是魔族太子燕南秋。
整个湖底,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惊呆了。大家看着裘南,几乎忘了呼吸。之前逄仞说他是魔族太子,众人不相信。但现在亲眼看到,已经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冲击最大的无疑是清远宗的几个小辈。每天在一起、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下子变成了传说中的魔族太子,这种变化太大了,让他们的脑子都一片空白。
严霜宛的眼泪流下来,她没有出声。她看着被魔气包围、表情痛苦的裘南,看着他额头上那道冰冷的纹路,心里像刀割一样疼。
她想走过去,想像以前很多次那样安慰他、帮助他,同他嬉闹,但她的脚像钉在地上,一步也动不了。
她害怕吗?不,不是害怕,是巨大的迷茫和破碎感,好像她熟悉的世界在这一刻完全垮掉了。
殷离声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手指在发抖。他看着裘南额头上的魔纹,看着他眼睛里陌生的暗金色光芒,心里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他想说话,但喉咙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干哑的声音。眼前的一切,让他迷茫。那是裘南啊,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除了师尊以外,给予他温暖最多的人,是他愿意拼尽全力去保护的同伴。
如今告诉他,这个同伴是所有正道修士的敌人,这让殷离声如何接受。
他下意识去寻找傅云疏,唯有师尊才是他的主心骨。
傅云疏此刻也很乱,他的眼神很复杂。虽然知道这种严肃时刻想七想八不对,但傅云疏依稀记得原著中顾执南就是死于燕南秋之手,结果按照逄仞的说法,他们两人居然成过亲,这是在上演什么狗血小说吗。
还有闻琢,如果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宋闻琢又算什么?
毕竟是在自己身边养过的孩子,顾执南和宋闻琢当中,傅云疏还是更关心宋闻琢一点。
宋闻琢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纪元白收起手心的雷光,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陆砚辞手里的青玉杖轻轻点了点地,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秦伶月和其他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惊之后,已经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警惕地看着裘南。
而裘南,现在正承受着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折磨。
力量的觉醒带来撕裂般的疼痛。额头的魔纹烫得像要烧穿骨头。眼睛看到的世界也变得陌生又清楚——他能“看”到空气里飘着的微弱魔气,能“听”到远处湖水流动的细小声音,甚至身边每个人情绪的剧烈波动,都像实物一样冲撞着他的感觉。
但更让他痛苦的,是脑子里涌进来的、破碎又混乱的画面和声音。
冰冷的锁链,模糊的父王身影,一个温柔的女声让他快逃。这些画面和声音疯狂地冲撞着他现在的记忆,把他几十多年来的认知搅得天翻地覆。
我不是……我不是魔族……我是裘南,清远宗的裘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