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亚拉托提普后撤了一步,终于充分满足了自己的表演和演讲欲,满意地伸手夹住赞恩,动身前往目的地。
在伦敦边郊落脚时,他还啧啧有声地批判了几句:“为什么杰克没有在最后撕心裂肺地喊一声‘赞恩!!’这很老套,但很经典,你不觉得吗?”
“……”赞恩的神情就是一整个“遇到傻逼上司很烦躁”,“我觉得你应该少看人类的伦理剧。……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们不是要去皇家歌剧院看戏?”
“‘我们’?不不。”奈亚拉托提普掸了掸赞恩的肩膀,“我去看,你和我的本体随便在这附近找个没营业执照的小旅馆休息。我可不会带着你这张脸在伦敦走来走去,你不知道伦敦市是世上监控镜头最密集的城市吗?虽然这一点不能降低犯罪率。”
赞恩嘲讽的哼笑一声,没什么意见地跟着奈亚拉托提普分出的本体往远方有人烟的村庄走。本身他也没兴趣看什么好戏——主要是奈亚拉托提普的品味他实在没法苟同。
奈亚拉托提普在夜色中微微眯眼,盯着公路上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开口:“赞恩。”
“?”赞恩停住脚步,微微回头。
奈亚拉托提普:“你知道你弟弟的死而复生是我给予的吧?别做让我不高兴的事。”
“……”赞恩平静地呼吸了一轮,转回头头也不回地跟着本体一道,走进更深的夜幕中。
“不讨喜的家伙。”奈亚拉托提普咕哝了一声,扯掉黑袍挺胸抬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西装,便一步跨入伦敦皇家歌剧院门口的鲍斯街,大步流星地汇入人群聚集、灯火辉煌处。
此时,苏格兰场已经拉开了警戒线,大量记者围聚在皇家歌剧院周围。零星几个大胆到试图绕过警方封锁线、偷溜进歌剧院的三流记者被荷枪实弹的特种部队押出来,上一秒还挣动着大喊“我有报道权!!”,下一秒就直接被手铐铐住,扭送上警车。
奈亚拉托提普愉悦地近距离欣赏眼前这一团混乱。人心的欲望在这乌泱泱的人群上方膨胀着,碰撞着,扭曲成漂亮的——
“——”
巨大的、只有奈亚拉托提普能够听见异响陡然刺穿耳膜。
小旅社的狭窄房间里,赞恩刚歇下脚,就见死尸一样安详微笑,双手搭腹躺在床上的本体猛然从床上蹿起,暴怒间整个房间的家具都在迸发的混沌中被绞成齑粉:“Yog-Sothoth!!”
“……”赞恩默默放下遮脸的袍子,谨慎地垂眸看了眼自己毫发无损的黑袍,又环视向丝毫没遭到任何破坏的白墙。
很多古籍上会将奈亚拉托提普描述成一个混沌、疯狂的形象,然而跟随这个外神行走的时间越久,赞恩就越觉得这家伙看似无序的行为下,其实隐藏着相当缜密且牢不可破的底层逻辑。而这个逻辑,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维持阿撒托斯的梦境。
为什么奈亚拉托提普行走于地球,却从不使用本体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因为地球也是阿撒托斯梦境的一部分。只要阿撒托斯能在这个梦里睡得好好的,外神们宁可约束自己的破坏力。
说到底,一切都为了活着。阿撒托斯的梦一醒,人类也好,外神也好,都不过是梦中泡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穷人和富人在死亡面前平等”。代换成怪物的版本,那大概就是“蝼蚁和外神在阿撒托斯面前平等”。
这就是为什么奈亚拉托提普再暴怒,仍然压着火气站在床上跟卡文迪许隔空讲道理的原因:“你太过线了!我的血亲。抹消我三分之一的化身?你想向我宣战吗?……还有你穿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每次我见你,你都穿得比上一次更花孔雀??”
花孔雀交叠着长腿,坐在皇家歌剧院对面科文特花园广场的露天咖啡座上,手边是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膝上还躺着一本翻开的书:“离开伦敦。这是我的巢穴。”
“伦敦?巢穴??哈!”奈亚拉托提普生生被气笑了,“你为什么不坦诚一点,干脆承认你就是在保护那个人类得了!离开伦敦……有本事你就祈祷他也一辈子别离开伦敦!!”
奈亚拉托提普一把裹上不知从哪抽回来的黑袍,恼火地重重踏步走向门外:“走了!你还在等什么?!”
“……”赞恩也不是头一次看这位神祇无能狂怒,说起来奈亚拉托提普的怒点还是蛮低的。赞恩感觉这家伙完全就是在路上别车没别过人,会气得当场踩下刹车,下车跳脚的那种人。
他匆匆跟上奈亚拉托提普的脚步:“不看戏了?”
“……”奈亚拉托提普一下停住。
想来想去,祂还是脚下一转,伸手把赞恩又一把推回了房间:“凭什么叫我走我就得走……这场戏我还非看不可了!”
祂不光要看,还要正大光明地去看。
奈亚拉托提普没再用化身,直接给本体捏了个赞恩看着颇有点眼熟的伪装,长腿一迈,当即闪身至卡文迪许正坐着的咖啡桌边。
祂顶着那张刻意捏出来,仅和卡文迪许相差一个眸色的脸,冲自己的血亲充满恶意地微笑了一下,伸手拉开铁藤座椅一屁股坐下:“干什么?有本事你就照着我本体动手,看打起来我那漂亮火辣的嫂子能不能活就完了。”
祂向着服务生招了招手:“给我来一杯和我兄长一样的!”
“哇哦,你们二位真的太像了。”来点单的服务生没忍住赞叹了一句。
“当然。甚至我们喜欢的人也很相像,是吧,兄长?”奈亚拉托提普盯着卡文迪许,双臂搭在桌上,微微前倾,“相像到我从小定下的莴苣公主变成了我的嫂子,而我的兄长防我就像在防引狼入室。”
“……哇哦,听起来我不该继续呆在这地方。”服务生僵硬地抱住菜单,脚下一转溜开了。
——当然,这场隔着一条鲍斯街的对峙并不能影响到拿着MI5证件,直接进入封锁圈的欧德。
特战部队和武装警察已经替他清空了皇家歌剧院的后街,欧德最后确认了一下装备,便从后门小心潜入:“我没看到一个人。兄弟会把人质都困在表演厅——”
“了?”字还没说出口,欧德就听拐角处传来咚咚的疾跑声。
他侧身想躲,但周围都是玻璃,几乎没有遮蔽物。刚将自己塞进楼梯后,那脚步声就冲过拐角,一个身材肥胖、披着黄色长袍的人目不斜视地掠过他的藏身处,伸手去推后门,玻璃倒映出那张胖脸上的得意和兴奋——
下一瞬。
“呃啊啊啊啊啊——”
尖利到不像人类的惨叫从这人口中爆发出来。
刚用手按住耳麦、想提醒浮士德抓人或者接人的欧德错愕地看着那黄麻袋噗通栽倒在地,疯狂扭动了不到两秒,骤然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耳麦中的污染读数警报尖锐鸣响!
【欧德!】浮士德惊怒交织的声音与警报声一同传入耳麦,【剧院内有人召唤了哈斯塔的化身黄衣之王降临,刚刚剧院顶上出现了一瞬黄衣之王的幻影!该死……快!组织所有人撤离污染区!!】
浮士德的声音拉远了一瞬,最后那句厉喝显然是对着GORCC的队员们说的。
欧德犹豫了一下,在浮士德迅速组织撤离时小心地接近地上的黄麻袋,将面朝下的倒霉鬼翻了过来:“——门口暴毙了一个人,看长相不在宾客名单上,应该是黄衣兄弟会的一员。我拍张照给你,你查查这人什么底细?他的行动逻辑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