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文迪许急促地呼吸了几秒,咬着牙低语:“我真想知道……是不是我所做的一切,你真的毫无察觉?”
“你可以说我对不起自己的族群,违背了自己的本能,但我真的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吗?”
“这不是我第一次问你这个问题,但——你不觉得你对我的态度真有点不公平吗?只有人类的感受是感受,人类的付出是付出,我的就不是?我所做的一切——就什么都不是?就因为我是外神,就因为我不懂情感是什么意思?所以我活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欧德张了张嘴,想要像之前一样将这段对话继续拖延过去,但最终他还是低声道,“也许就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公平呢。我们这段关系,起始于扭曲,过程还是扭曲,你还希望能从这棵树上结出什么好果子吗?你看,就像现在,你站在阿布霍斯面前还能安安心心地谈感情,我能想的只有该如何活命。”
卡文迪许觉得他们像是在一个死胡同里打转:“我可以帮你!我来就是为了帮你钳制住阿布霍斯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杵在这里?唯一的问题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帮你。”
欧德耸耸肩:“我不能。不管你怎么说,我怎么想,我们之间必然会有一战。如果我连面对阿布霍斯都只能接受你的帮助,等我们打起来的时候,我要怎么做?干脆举手投降吗?”
“……”雪粒沾在卡文迪许霜白的睫毛上,让人产生一种他像寒风中的大理石雕一样坚硬但脆弱的错觉,“这就是你会在那些未来中选择那个苏联人的原因?因为你们在一起时均等,不需要担忧谁生谁死,可以为了活命一起战斗?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不够的,对吗?”
卡文迪许居然笑了一下,是那种觉得自己很荒诞的笑:“所以我的确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炸了车,阻止了你去见他,我斩断了你和正常人类在一起的未来。”
欧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跟那个苏联小哥没关系——你怎么还记挂着他??我早就说过,我们不合适硬扭在一起,我说了无数次‘我们之间至少有一个会被另一个杀死’!但你觉得这是一件浪漫的事,我还能说什么?反正我是没法从这件事上感觉到任何童话或者浪漫的。我有责任要担,你明白吗?我不能死!否则我怎么面对那些把赌注压在我身上的人?”
“我也没说过最终一定得是你死啊?”卡文迪许想要上前,然而没有指引,他踏出的步伐只能又烦躁地落回原处,“这个问题就不能等到那一天再说吗?我的意思是——即使我们得有这么一场战斗,也不用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欧德很难理解外神对感情的处理方式,“你在说什——”
“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明白了吗?”卡文迪许低喝打断,“我不想把本来就不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矛盾上,在最后的这点时间里还在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欧德打好的腹稿都被这一句擦除了,半晌,他舔了下嘴唇,“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卡文迪许的侧颊紧绷了一瞬:“13天。阿撒托斯会在8月4日苏醒,今天是7月22日——不用查表了,相信我,你想象不到这半个月来我是怎么天天看着日历倒数时间的。”
死亡面前,神祇似乎也和普通人类没有多大区别,也会焦虑到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确认日期,仿佛多看一眼都有可能从日历中抠出额外的一天来。
而这一切,卡文迪许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欧德的良心短暂浮上来嘀咕了几句:难道不是吗?如果卡文迪许没有帮他的时间炼金术阵背书,如果卡文迪许没有在疗养院外炸车喂他克苏鲁,阿撒托斯怎么会有机会被他惊醒?
但在那么多条他所背负的生命面前,良心和感情一样微不足道。
欧德“咔哒”为枪上了膛:“很好。那我最好加快捕猎的速度了。介意把阿布霍斯放开吗,公爵先生?”
卡文迪许的神情渐渐冷了下去:“你是个胆小鬼,明白吗?也许你在别人的事情上一往无前,看起来无所畏惧,但在自己的事情上,你简直就像个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把头塞进被窝里的小鬼。”
欧德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也可以早点放弃,去寻下一春啊。世上有那么多片森林,干嘛非在一棵树上吊死?”
“因为、我已经做了、我的选择。”
时间重新流动起来,卷席的、白茫茫的雪风中,卡文迪许的风衣衣摆猎猎作响。他一字一顿地说:“而和这个胆小鬼不同,我从不逃避,也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欧德咂了下嘴:“你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对吧?”
“那就让强扭的瓜告诉我,为什么他能对任何神祇毫无负担地说出任何甜言蜜语,只要能达成目的。现在他却在这儿想跟我撕破脸皮?”
卡文迪许伸出手,示意向地面的灰色泥潮:“准备好了?”
“你说呢。”欧德的手指压上重机枪的扳机。下一瞬,卡文迪许的身影消失,泥流倏至!
“呯呯呯……”子弹脱膛而出。
欧德在短短数秒内清空了弹匣,趁着泥潮因注入体内的灰雾疯狂扭动时向后一滚,撤出泥潮范围。改换成手持榴弹时,耳麦中传出浮士德的声音:【叫车!!用迫击炮!!炸毁这些冰平台,让阿布霍斯掉下去!不管在这裂隙里杀人的怪物是什么,绝对不可能放任阿布霍斯侵入自己的巢穴,让他们狗咬狗去!】
欧德扛起榴弹:“好主意,但如果石碑就在这裂隙下呢?我不能让祂们的打斗摧毁石碑,那可能是我们胜利的关——!”
“轰……”
大片冰层因腐蚀而皲裂,原本雪白的地面覆盖上一层沾着粘液的铜锈绿,仿佛大地正在阿布霍斯的侵蚀下干瘪腐朽。
“……键。”欧德坚持把最后一个字说完,转头就召唤了阿斯顿马丁,哧溜滑坐进去,一脚踩下油门时,铺陈开的腐蚀污染只差毫分就亲上阿斯顿马丁的尾翼,“浮士德!浮士德!帮我远程操控迫击炮!别瞄准冰层,对准阿布霍斯!!”
咆哮的声浪眨眼追逐在银亮的跑车后,撕裂将天地混为一体的雪风暴。
受乳白天空气象的影响,欧德人在雪地上根本没法凭肉眼分清前后左右,但打开车前灯,受到新增光线的干扰,被前灯照亮的区域就变得崎岖分明。
欧德将油门踩到死,冰雪像石子一样敲得车窗不断震响:“快!快!”
【我**已经够快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会儿正在雪层上行驶?!一点错误的反作用力,你就等着被甩成滚筒洗衣机转着出去吧!】浮士德的咆哮听得出暴跳如雷,【我的方案是最安全的!即使这些弹药能同化阿布霍斯,下一步呢??拽人形化的阿布霍斯进梦境?上一回你打睡神还差点被捅死呢!即使这一次你拥有睡神做傀儡,但谁知道祂嚷嚷的‘我是梦境的主宰’掺了多少水分?!你在赌命明白吗!】
欧德浑身的力气都用来控制方向盘了:“幸运的是,我赌得起。”
“嗡……”
车后方骤然传来一声古怪的嗡鸣声,像是什么庞大的东西骤然从空气中被抽走,导致周围气流迅速涌入补位而发出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