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过于伤人的话浮士德没有说出口。他切断和伊娃的对视,转头接着跟外界的支援部队低吼怎么联合进攻了。
“……”伊娃站在雨幕中静默了半晌,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却在这质问中反倒彻底打消了。
克塔尼德就是在这个微妙的节骨眼上出现的,甫一降临在甲板,就被浮士德一眼瞅见,下一秒手腕就被行动力惊人的处长先生攥住:“呃,会议同意了——”
“去找欧德。”浮士德直接打断,“我们要开始正式进攻了。”
与此同时,幻梦境中。
和观望者脑补的风头无两截然相反,欧德的自我意识这会儿正盘膝坐在自己记忆中的尸山骸海上若有所思,在他身旁盘坐着的是死于不知道第多少轮的钟老。
小老头还是穿着快洗透明了的老头衫,手里呼呼晃着蒲扇:“你就这么看着这么一帮人驱使你的灵魂到处搞破坏?我以为你会阻止他们呢!毕竟这么做对现世的战场也没有什么好处。”
“那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些事,在想一件事……”欧德眉宇紧锁,“我想通的问题是为什么能让我魂牵梦绕的不是我的家,而是这片战场——这就和杰克用灵魂载我进幻梦境是一回事,对吗?不是我放不开过往的记忆,是我的灵魂里承载着你们的灵魂——”
“还有我们的爱与恨。”小老头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对于你这么个小娃娃来说太沉重了,但——”
“您又在哄我了。”欧德抬眼看向钟老,眼神无奈中掺杂着些更加复杂沉重的情绪,“这不光是你们的灵魂,对吗?”
“所有人都清楚,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不会死亡,不会无条件地死而复生。”
欧德顿了顿,更深更沉地看向钟老:“在捕梦小镇,在面对黑泥怪的时候,我本该死在那片海底……对吗?”
“我没有吞噬任何东西,黑泥怪被我用加特林直接扫清了,我不该有自愈的余力……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有人替我支付了。”
“……”钟老没有说话,只是摇扇的动作慢了下来。
欧德就固执地看着他接着说:“我记得,在某一轮次的时候,浮士德曾对我提到过,人可以自愿献祭自己。献祭自己的生命、灵魂……为了完成某个人力本不能及的目标。”
“这些存在于我灵魂中的‘灵魂’,真的是灵魂吗?还是……是你们献祭给我,为了让我完成某个人力本不能及的目标,提前支付的代价呢?”
所以那些灵魂才会在他奔赴死亡的路上如此坚定地对他说,‘死亡是你最不需要恐惧的事情了’,所以他才能一次次从死地中奇迹般的活过来。
“如果我回答是,又怎么样呢?”钟老停下摇扇,“我们都想奔赴那个胜利的未来,我们倒下了,总得有人替我们向前走。更何况,时间逆转啊,我们被献祭的灵魂总能获得重生,那你说,咱们这些力量和白嫖的有什么区别?小娃娃……别一天到晚恨海情天的。”
钟老挪了下坐姿,饶有兴致地拿蒲扇抵着下巴:“来吧,告诉我你说的‘在想一件事’想的是什么?据点里有句骂浮士德的老话,说‘搞政治的人心都脏’。你跟浮士德可是师兄弟,我不相信你放任这些灵魂凌迟比蒙会没有别的盘算。”
“……”欧德的情绪都被钟老这句“恨海情天”给打断了,想说这词儿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又琢磨万一是自己研修不精呢?汉语博大精深,万一这词儿就是能用在这儿呢?
在学业上多少有点强迫症的欧德纠结着道:“我在想……为什么克拉辛看起来那么像人——那么像,曾经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位于幻梦境北方的冷原、缟玛瑙城堡,均出自于洛夫克拉夫特的《梦寻秘境卡达斯》
[注1]:睡神取自于洛夫克拉夫特所著《睡神》
[注2]:巴斯特,取自于洛夫克拉夫特所著《梦寻秘境卡达斯》
[注3]:诺登斯,取自于洛夫克拉夫特所著《梦寻秘境卡达斯》、《敦威治恐怖事件》
第38章 是一场等待已久的胜利。
“……你说祂像你是什么意思?”
“祂的表情。祂的肢体动作。”欧德现在回忆起来还是毛骨悚然, “你知道我出身于一个贵族家族,即使它没落了,该上的礼仪课还是躲不掉的。”
“该怎么坐, 怎么在野餐时也保持优雅,怎么露出和蔼可亲或者礼貌疏离的微笑……这些都是从小看着镜子一点点练成的。”
“而我,居然在克拉辛——这个克苏鲁的化身身上, 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你能想象发现这一点时我毛骨悚然的感觉吗?”
“嗯……”钟老思索了一会,“但也许这跟你无关?即使是贵族的礼仪课,也不可能给每个人都设计一套新动作吧?”
“但微笑会。”欧德挪了下身体, 面对钟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五官、气质,一些面□□邪的人就得寻找恰当的微笑角度让自己看起来可信, 五官过于柔和的人就得学会怎样让自己笑起来也不威自怒。”
“克拉辛脸上的那个微笑, 就跟我上学期间每天挂的笑容一模一样,那适合我的脸, 但和祂的气质完全不搭——”
“除此之外,还记得祂在把我丢到那一大群人质面前时, 说的那句‘小礼物’吗?”
“对……我一直在等待他说的小惊喜什么时候会出现。”钟老不无好奇地拈拈胡子。
欧德舔了舔唇:“如果那就是他准备的‘小惊喜’呢?你知道的, 让我在政要面前露个脸,力挽狂澜, 英勇营救之类的。这很明显会让我的仕途如虎添翼,青云直上。”
“换成是其他旧日支配者——哪怕是化身, 谁会想到用这种方法去讨好一群人类政客?没谁会!讨好人类就不在这些生物的思想观念内。”
“这就让我想起了另外两个问题——”
欧德又向前倾了倾身:“第一个问题。”
“我在第一轮被浮士德从银行绑回GORCC的时候,他说过, 我的魅惑值太高,会对周围的人造成污染。”
“所以,污染呢?”
迄今为止, 和欧德接触过的人都没产生过任何畸形或者疯狂的迹象,哪怕是考试那段时间,天天被欧德当坐骑刷的浮士德。
“您比我经验丰富,您知道这不可能——‘魅惑值’超过60就会造成轻度污染,80那就是重度污染。”
“我的魅惑值甚至超过伊娃的仪器鉴别范围,按理来说应该是个移动天灾!走到哪污染到哪。所以我去银行那天,浮士德才会排场很大地调遣那么多GORCC成员、对我采取强制手段——”
“但,污染效果呢?”
钟老沉吟:“——我的确记得这个问题我和浮士德他们也讨论过,但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那是因为,我们从没丢过那2000cc的血样——在您这一轮。对吧?”
欧德压着加速的心跳压低声音:“让我们这么想——那个盗血者潜入伊娃的实验室,放着那么多样本、成果不管,只带走了我的血样。这意味着ta的目标是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