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在下便互送姑娘至宫门,如何?”
“大人,奴婢……自己可以……”
梁儿刚想说她自己可以走,不需要送,就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从远处呼喊着向他们跑来。
“兄长!……兄长!……”
这孩子玄布包髻,双眼含泪,长相与赵高有五分相像。
“路儿?”
赵高对这个弟弟的突然出现很是惊讶。
一听赵高叫他的名字,小路儿忍了许久的眼泪便刷的掉了出来。
“兄长,路儿找了你好几日了……你快回去看看母亲吧,母亲她……她……”
弟弟的泪水让赵高心疼。
他蹲下,缓缓拍着路儿的背,轻声安抚道:
“别急,慢慢说,母亲怎么了?”
“近日母亲腿上被截掉的部分又出现了溃烂,大夫说,母亲已无腿可截,只能……去ròu刮骨……否则xing命不保……我和行儿害怕,拿不定主意,便出来寻兄长……”
路儿边说边哭,对他所言,赵高亦是惊恐万分。
“你说什么?……”
梁儿没想过赵高的家里这般复杂……
截肢已经截到无腿可截……却还要为了保命而刮骨去ròu……
在医学并不发达的战国时代,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啊……
“赵大人,既然你家里有事,就赶紧回去吧。奴婢自己回宫便好。”
梁儿顺势推辞了赵高要送她回宫之意。
“好……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赵高有些不好意思,施了一礼后,抱起小路儿便急急跑去看他的母亲了。
第二日,因为要准备给赵政画像的事,梁儿便奉命去了一趟宗正司,回望夷宫的路上,她刚好遇见赵高立在林边,痴痴望着梧木亭的方向。
看着那一叶孤寂的背影,梁儿想到了昨日赵高母亲的事,突然生了些许同qíng,便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
“赵大人。”
赵高愕然。
他已习惯于每日站在此处遥望那个方向,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他想要见的人竟会站在他的身后主动唤他。
他转身。
“梁儿姑娘……”
梁儿欠身一礼。
“大人的母亲……可还好?”
赵高一叹。
“劳梁儿姑娘费心,家母还好……虽受了不少苦,却也算留得了一条xing命……”
虽然他极力想要掩饰qíng绪,但那副微红的眼圈让梁儿却依旧看得出他心中之痛。
“那便好……”
思及那小路儿说接找了赵高几天,梁儿有些不解。
“恕奴婢多嘴一问,大人平日不住在家中吗?”
“家……梁儿姑娘想问的是家母和胞弟们所在之处吧?”
赵高眸光暗淡,垂了眼睑。
“这二者有何区别吗?”
梁儿不懂,有母亲和弟弟在的地方不就应该是家吗?
“梁儿姑娘怕是忘了,在下曾与姑娘提及,在下身为隐官之子的事……”
赵高的头越来越低,这个身份于他而言是一生的耻rǔ,他不想反复提起……
尤其……是在他在意的人面前……
“奴婢记得。只是此事与大人的住处有何相关?”
见她这般问,赵高便已了然。
好在,梁儿并非是忘了曾与他之间的谈话。
“原来如此,看来梁儿姑娘对隐官还不是很了解。”
树下,梁儿安静立于一旁,听着赵高缓缓道来。
她知道,此时的赵高,是史书上看不到赵高;而他所说的这些话,很可能也会是他未来做下一切错事的根源……
提到隐官,赵高双眼无焦,空dòng无神,幽幽而语:
“在秦赵,因罪受刑而身体残缺之人会被送至隐官,替官府做一些零碎的杂工。一旦入了隐官,便终生再见天日。就连在隐官中诞下的罪人子女,若无能力考取官职,也要一生住在隐官,每日白天可以出门,但酉时则必须赶回,否则将会按罪判刑,断去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