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才三元七毛五,送给你好了。”他笑。
    “不,我买比较公道。”
    “周承钰,你忘记我了。”
    “阁下是谁?”
    “图书馆内不便jiāo谈,来,我们到合作社去。”
    我跟了他出去。
    一人一杯咖啡在手,他再度问我:“你忘了我?”
    “我们真的见过面吗?”许多同学用这种方法搭讪。
    “好多次。”
    真的想不起来。
    “让我提示你,我姓童。”
    松口气,“我从来不认识姓童的人,这个怪姓不易遗忘。”
    “童马可,记得了吧?”
    我有心与他玩笑,“更一点印象也无,不过你好面熟。”
    他叹口气,“也难怪,你一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揭晓谜底吧。”
    他才说一个字“惠——”
    “慢着!”
    记起来了,唉呀呀,可恶可恶可恶,我马上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是你!”
    他用手擦擦鼻子,腼腆地笑。
    “是你呀。”
    他便是惠保罗那忠心的朋友,在我不愉快的童年百上加斤的那个家伙。
    “原来你叫童马可,童某,我真应该用咖啡淋你的头。”我站起来。
    他举起双手,状若议和,“大家都长大了——”
    “没有,我没有长大。”
    “周承钰,你一直是个小大人,小时候不生气,怎么现在倒生起气来。”
    “人会越活越回去,我就是那种人。”
    “周承钰——”
    我脸上立即出现一层寒霜,bī使他噤声。
    “承钰,你怎么在这里?”约翰追了出来,“我们约好在图书馆内等。”
    他马上看到童马可,沉下面孔,“这人给你麻烦?”
    我冷冷说:“现在还没有。”
    约翰转过头去瞪着马可。
    马可举起手后退,一溜烟跑掉。
    约翰悻悻同我说:“为什么老招惹这些人?”
    我怪叫起来,“招惹,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同他们打jiāo道?说话要公道点,我听够了教训。”
    掩起耳拔脚就逃。
    课也不上了,到家锁好门便自手袋取出那本软皮书。
    《红色丝绒秋千架子上的少女》。
    多么诡秘。
    几年之前,母亲来向傅于琛借钱,她曾冷冷地问他:你几时准备一个红色丝绒秋千架子?
    我打开书的第一页。
    电话铃响,门铃闹,天色渐渐转暗,全部不理,我全神贯注地看那本小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继而发青。
    才看了大半,已经躺在chuáng上整个背脊流满冷汗。
    母亲竟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轻率浮佻地,不经意,但又似顺理成章,她侮rǔ我。
    她竟把那样的典故套在我的身上。
    从前虽然不原谅她,但也一直没有恨她,再少不更事,也明白到人的命运很难由自身抓在手中cao纵,有许多不得已的事会得发生,但现在——
    现在真的觉得她如蛇蝎。
    一整夜缩在房角落,仿佛她会自什么地方扑出来继续伤害我。
    活着一日,都不想再看到她。
    永不,我发誓。
    那本书花了我好几个钟头,看完后,已是深夜。
    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加冰,喝一半,打电话找傅于琛。
    千言万语,找谁来说,也不过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