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_作者:绿山(170)

2020-09-12 绿山

    易槿蹭地蹿起来,唤他大名:“易青巍!”

    席间,已经完全静下来了,唯易恩伍还在埋头顾吃。

    易伟功一抬手:“小槿,怎么了,让弟弟说呀。”

    易槿不知该把易青巍拖出去还是该蒙易伟功的耳朵,她急了:“爸——”

    他脱了口,不疾不徐说:“我喜欢宋野枝,喜欢很多年了。”

    易恩伍不明白,这事儿有什么可值得说,他晃晃筷子,说:“我也喜欢小野哥哥。”

    林欣手忙脚乱捂住儿子的嘴。

    因为过于荒诞,大家或惊或疑,并未完全参透易青巍话中的含义。

    易青巍一笑,说:“对,他讨很多人喜欢。但我的喜欢,是想和他结婚,和他白头,和他共度余生的喜欢。”

    易伟功手里的木筷瞬间断了。

    “什么意思?”

    易青巍知道易伟功的这个问句没有意义,也没有目的。于是他也只是无意义地重复道:“我喜欢宋野枝,喜欢很多年了。”

    易伟功年轻时候当兵,见过这种事。两个小伙子是受尽了鄙夷和辱骂的,连最基础的人际关系都维持不下去。所以他们初初被发现时,试图对抗过人群,要争平等和尊重。结局,被五花大绑,在空地的泥水坑里跪着,在众人的逼迫下表演亲嘴。经历了这场社会性死亡,他们不知去向。

    当时有一部分人理智尚存,即使不懂同性恋到底是否穷凶恶极,但为人的良知促使他们中立,没有参与暴力。在那个大环境下,沉默已算得上善良。

    时代在变好,人类的劣根性却不一定会变好。

    轮到自己头上时,更不敢侥幸。

    易伟功看了一眼身旁的好友,宋英军望着易青巍,无惊无怒,一脸怆然。

    他站起来,朝儿子走过去。

    “易青巍,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爸,我清楚。”

    易伟功二话没说,抡圆了手臂,掼了易青巍一耳光。啪的一声,亮堂堂,炸疼每个人的耳膜。

    脸颊一侧火辣辣地烧,耳朵嗡鸣一阵,他说起话来,脑中像覆了一层塑料膜。

    “爸,我清楚。”

    易伟功看着他,点头,退后一步,抬腿要踹,朝他的腹部去。

    “老子看你是半点也不清楚。”

    易青巍没躲,甚至没绷紧腹肌,结结实实接下这一脚。

    沈乐皆反应过来,立刻离了座位,被甘婷艺及时拽住。他突然明白易青巍方才叫他什么都别做的意思,他挪开妻子的手,冲了出去,结果未到跟前,又被易焰和易槿双双架住,紧紧拦了。

    一个哥,一个姐,立在易青巍身后,瞪着眼,咬着牙,默睹弟弟晃晃悠悠,站也难站稳。

    剧痛让易青巍失声,跪到了地上。

    他弯着腰,停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接着说:“爸,我清楚。”

    易伟功不再问了,蓄足力,又是一脚,满满当当,朝他的胸口去。

    易青巍滑出去一段距离,仰面半躺,张着嘴缓气。

    麻了几秒,开始闷疼,然后痛感逐渐变尖锐。喉咙里出现铁锈味,咳嗽的力气也搜刮不出来,易青巍勉强侧了一下|身,光滑的瓷砖上,手肘和膝盖把自己支起来。他慢慢尝试着爬起,徐徐走来,重新站到易伟功面前。

    “爸,我喜欢他,但他不知道,我也没谱他愿不愿意。我今天跟大家说出口,不是来求认同的,是求——”

    他尽力不抬手捂胸口,撑着说完,气势犹在。

    “您训我,我受着。但过了今天,无论今后怎样,任何人,一句不好听的话也别对宋野枝说。”

    三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脾气。大胆,倔强,但不论做出的事再出格,易伟功也未曾碰过他们一根手指头。

    “你让我好意思说什么?说对不起?让自己儿子祸害他!”

    易青巍咧嘴笑起来,口中有血:“您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