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_作者:绿山(193)

2020-09-12 绿山

    赵欢与想起来就又笑了,笑着笑着,沈锦里腹前宽松的亚麻衫就湿了。

    “今天是沈乐皆的周年结婚纪念日来着。”她说。

    沈锦里奇怪:“人家纪念日还记得挺清楚,不是一直不待见嘛?”

    “他是我哥,能不待见到哪儿去。”

    “我说呢,小时候那么好,长大了人家就处处能惹着你。高中那会儿离家出走也是因为你哥,对不对?”

    “妈妈,但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

    最后还是被胁着在他的婚礼上笑,为他设宴待客,为他挡酒,为他说祝词。

    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啊。

    水过于多,终于浸透衣料,凝成珠,滴掉到沈锦里的疤痕上。她坦着一片凉意去抬赵欢与的脸,全是泪,眼睛是湿的,却没有难,不见苦。

    痛得司空见惯。

    沈锦里凑近了,抵着她,长袖不停去抹她的脸:“怎么了?怎么了?突然哭什么?”

    慢慢的,动作停下来。要说母女连心,她说:“赵欢与,你不会吧。”

    “沈锦里,我真是亲生的啊?”

    沈锦里看着女儿的笑,也咧开嘴,泪猛地涌向眼眶:“完了,真的是。”

    她不想让赵欢与看到自己的泪,也不想看到赵欢与的泪,复拥住她,让她的头安安稳稳搁在自己的肚子上。

    “欢与欢与,乐皆乐皆,我当时就说名儿不能这么取。”沈锦里仰着头说,“你舅舅非说兄妹的名儿得有联结,寓意好。好,好在哪儿。好成一对情侣名。”

    她想继续说什么,空咽了一口气,闭了嘴。

    床很大,母女两个依在一处,只占那么一角。

    时间很快,窗外飞快暗下来。时间也慢,她们默默无语待在一起一整夜。

    “沾不得。别求了。”

    沈锦里一晚上未闭眼,天际破晓时,她这样对赵欢与说。

    深远的,低沉的,婉转而哀艳。

    这句话,这道声音,并非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从她的身体里出来,从她的前半生出来,从她腹前那条蜿蜒的疤出来。

    沾不得情爱。

    也别妄求圆满。

    这两句话长了对翅膀,不断往赵欢与脑子里扑腾,总是响,反复闹,难消停,在她直面沈乐皆时尤其尖利。

    逼她给自己绑上结,缚上网。

    沈乐皆许久没见过她这样笑了。

    她是很难蓄起长发的女孩儿,长度每每过肩就要进一次理发店。好在脸型精巧,百搭,长发温柔,短发飒爽。毫不费力一个笑,能把各据千秋的两种气质揉在一路。

    自从初二的某个清晨赵欢与第一次拒绝沈乐皆为她梳头扎辫起,他的鱼儿就不再做黏人撒娇的小姑娘了。

    他清楚的。

    所以,此时此刻,这种笑为“未婚夫”这个名号增几分可信度。

    霍达感受到敌意,之前在王行赫身上已经领会过一次的那种敌意。他看到的东西和赵欢与之前口述给自己听的截然不同,事实完全脱离预期。盯着沈乐皆,他的眼底多几分玩味。

    霍达接赵欢与的话,和她一起叫人:“哥哥,你好。”

    气氛在沈乐皆那一方变得剑拔弩张。

    王行赫靠在沙发上,朝门口扭头,瞟沈乐皆一下,扯了扯嘴角,说:“小欢与,过来继续。”接着意有所指,“人来了就自己找位置坐,杵门口干什么?等着八抬大轿去接呢?”

    虽说一起长大,但王行赫和沈乐皆一向不亲近,几句话就能不对付。

    赵欢与弯起眼睛,去挽沈乐皆的胳膊,手指贴合肌肤,手腕并着手腕。

    她缓和道:“好啦哥哥,霍达已经见过妈妈了。在沈锦里那儿都能过关的人,你放心。”她笑魇如花,“哥,全聚一块儿可不容易,陪我们玩儿几局?”

    她上一次离自己这样近,是多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