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_作者:绿山(228)

2020-09-12 绿山

    他昨天一个人在这儿时,没合眼,就是看着仪器上的数据度过长夜。

    “我能留这儿,就一定要留这儿。无论什么事儿,第一个知道,得些心安。”

    “不舍昼夜陪君子。”

    宋野枝难得有笑,拨了拨他额前的发。

    昏迷三四天,次日清晨七点,宋英军短暂清醒。

    重症监护室里的机器尖利地响,宋野枝从座位上蹿起来,被易青巍按住。地上横躺的人们都窸窸窣窣地醒了,起身用朦胧睡眼看前方何事。

    医生护士涌进病房,易青巍说:“没事。”

    宋野枝看他。

    他重复:“没事。”

    等了很久,李医生走出来。宋野枝和易青巍早早站在门口候人,医生朝易青巍点头,对宋野枝说道:“可以进去了和爷爷说说话了,不过得注意时间,老人家精神很差。”

    胸口积存的气呼出来,差点带出眼泪。

    “谢谢。”宋野枝弯腰,“谢谢。”

    宋英军全身浮肿,手背淤青。宋野枝想握他的手,怕他疼,虚虚碰着,偷他的体温。宋英军的眼皮是半闭的,无力地耷拉,剩一对眼珠,随着宋野枝转。

    他站来床边,宋英军开口说话。

    声音小极了,宋野枝凑去听,宋英军缓缓攒力气,说了三四遍。

    第五遍宋野枝听清了,宋英军问:“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他看着宋野枝,又说:“别哭,擦不到。”

    不管是什么,宋野枝努力往下咽,狠狠抽了两口气,咬碎牙忍住了泪。易青巍在门外,看他背对自己面对病床,傻愣愣站着,耸了两下肩膀,就知道这人没绷住,哭了。

    他转身跟人借纸。

    宋野枝说:“我有好好睡觉,做了好多梦,梦到以前您带我玩儿。平时想不起来的事儿,全变成梦来叫我记了。”

    “医生说您情况好,心态好,抢救及时,求生意识强,恢复好了得再活几十年。”

    宋英军模糊“嗯”了一句,应他的话。

    待了不到十分钟,宋野枝出来了。宋俊提着满满两手口袋,全是早点。宋聆语缩他身侧,小手挎着宋俊的手腕,他们和易青巍站着,殷切地等。

    宋俊急问:“爷爷跟你说什么?”

    宋野枝说:“小叔,叫你们进去。”

    宋俊:“有我?”

    “嗯。”

    宋俊要带着宋聆语一起进,被护士拦了,已超过探视人数。

    “他很乖的,不吵不闹不说话。”宋俊辩道。

    护士铁面。

    易青巍说:“您带他进吧,我陪宋野枝待会儿。”

    宋俊:“哎——”

    护士左右为难,最后嘱咐几句,让仨人进了。

    他们进去,门刚合上,宋野枝绞紧两只手,指节攥得青白,坐在椅上,埋着头。后来渐渐脱了力,徐徐蹲去地上。空旷的走廊,除了时有吸气声,再无其他动静。

    宋英军对宋俊,本来有话说。看到宋聆语,话变了。

    他看宋聆语,宋聆语也天真地看他。

    “他的宋,是宋俊的宋——”

    “无关宋野枝——”

    “也无关我——”

    “我真丢下小野走了,小巍,替我看好。”

    到了后期,宋英军开始吐字费力,护士查表,叫停。将人全部驱走后,宋英军再次陷入昏迷。

    之后,再未苏醒过。

    重症监护室内的第五日,宋英军呼吸骤停两次,有并发症,多器官衰竭,向家属下病危通知书。

    第六天,第二次病危。

    第七天,一个白日,两次病危。

    第八天下午,夕阳将暗,宋英军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血泼一般红烈烈的天。

    那厢黑幕欲落,这厢白布已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