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年,庚寅月,丙戌日,酉时,时辰尽。
宋英军的葬礼,宋俊一手经办。
白纸白灯笼,停尸七天。火化,头七后入葬。吊唁人,送葬者,泱泱,挤满云石胡同,来往不绝。
宋野枝听好多遍,请节哀。
直至六月,冬去夏来,还有老者迢迢赶来北京,被子孙搀扶,跪去碑前,说番体己话。宋野枝负手站墓园树下默然地等,躲这不饶人的艳阳天。
不似下葬那日的天气,滂沱大雨。
那一趟后,溅一身黄泥点。泡了洗,洗了泡,整一天,没洗净。挂院里晒了几日,黄色晕在黑色西服上,干时像一幅抽象画,好看。宋野枝一件件折好,压去箱底。
易青巍下班早,宋野枝把人安置好了,独身回家,见他在厨房淘米。
“怎么样?”
宋野枝脱鞋换衣,说:“是个好人。”
易青巍骂他傻,问:“我是说,有没有订饭馆请人吃饭,有没有带去酒店安排住处。”
宋野枝想了想,说:“真是个好人,我就把他们送去云石胡同住了。老爷爷和陶叔认识,两个人高兴坏了,一顿叙旧。”
易青巍把饭煮上,说:“收拾客房也费不少力。”
“陶叔——说他无聊,哪边儿的房都扫得干干净净。”
“那好,离小陶勋来也没几天了。”
“他打电话说要来我们这儿住。”
“别,拒了。”易青巍完成任务,一身轻松,甩甩手来抱宋野枝,“汤交给你了。”
“饿吗?”
“不饿。”
沙发上一倒,宋野枝叹:“那让我休息会儿。为什么拒?”
“陶勋来住,易恩伍也一定来。来了就安生不了,养俩娃。”
“他们都很乖的。”
“我嫂子,易恩伍走哪盯哪。儿子放我家,我们成她监督对象,一天八电话,监督我们监督易恩伍写作业。到时候啥事儿别做,当接线员算了。”
“夸张了。”
“那你这次试试。”
“啊——”宋野枝思虑半晌,“那你拒一下。”
易青巍拍他的脸:“坏人我做了?”
“有天赋。”
“给我点儿好处。”
宋野枝咬他虎口。
“脸大。”
汤没让宋野枝做,易青巍上阵,听宋野枝指挥。
西红柿鸡蛋汤,简单,快速,营养。
放荤油,打仨鸡蛋,搅匀,等油热。小火,煎鸡蛋。鸡蛋多,得一拨一拨煎,至金黄,缓慢加水。水也得一点一点加,沿锅壁细细淌,第一波汤煮成奶白色,再加第二碗清水。
“怎么停了?”
宋野枝揉了揉眼:“忘记洗菜了。”
“我去洗。”
“我呢。”
“你待这儿,继续加水啊。这点儿汤够喝么?”
宋野枝呆呆的,挽起袖子,听话点头。
汤很成功,鲜,不腥。宋野枝不饿,早早撂碗,易青巍把锅底舀净,一滴不剩。
宋野枝躲去书房看书,易青巍洗完碗去找他。
“有水。”
宋野枝靠着椅背坐,易青巍站他身后捧他的脸。听到这句话,易青巍乖乖撤了手指,用干燥的手背去擦宋野枝脸上那片湿漉漉的痕迹。
“你看的什么?”
宋野枝恹恹的,两指一折,露出封面,扫一眼,答道:“世说新语。”
“谁推你看的。”
“前几天路过一个二手书的地摊,买了一堆,没注意看。”
“合着你没注意看啊?我说怎么搬了三箱到家来,是一堆么?把人搬空了吧?”
“那天太阳大,是个老奶奶守摊儿,我就全买了。”宋野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