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_作者:绿山(236)

2020-09-12 绿山

    有人卖唱,有人停留。

    唱的人很认真,听的人却不甚投入。是真正的旁观者在看戏,背手塌肩,大多数膝盖还曲着,脚尖撇得很开,拿出随时要离开的态度去鉴赏。

    易青巍和宋野枝驻足在圈外,一棵大树下,隔得不远不近。

    “你听过这首歌吗?”易青巍问。

    “你快乐。”

    易青巍低颈:“什么。”

    “——所以我快乐。”

    “哦~”那边的唱者抒情,抒得忘我,话筒以奇异的姿势转给围观的人。没一句接上,剩孤零零的伴奏在响。

    灯光波及不到的角落,只有宋野枝在唱,唱给易青巍听。

    “天晓得,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玫瑰都开了 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 天造地设一样地难得

    喜怒和哀乐

    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唱者回神。她一定才刚从夜市脱身,从酒场下桌。情歌缠绵至死,她却撕心裂肺,接混了词。

    王菲无怨,她哀婉。

    “你眉头开了,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我的天灰了——”

    “天晓得,天晓得。”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进入易青巍的鼻腔,再刺激他的神经。或许不是味道,而是不知名的物体,化作不知名的形态,被他不知名的感官感知。

    无论哪样,总之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下午。回忆开头的刹那,一般没有具体的物像,只有抽象的感觉。它证明他们存在过,又给易青巍一种错觉,一种,他们已在这时间往复的封闭空间里,历经数次轮回的错觉。

    一样的夏天,同一个的王菲。

    宋野枝躺在卧室的凉席上,光盛,窗帘根本挡不住,那他就是躺在阳光里。宋野枝睡得很沉,随身听的黑色耳机里在放《执迷不悔》,一碰就醒,醒了就乖乖地叫小叔。

    那天他喂他喝酸梅汁,看他跪在床沿吮自己手中玫红色的水。

    涩甜的味穿越这十年,于此刻重新返上易青巍的舌根。

    宋野枝还在小声哼,细声唱,用响指打节拍。

    易青巍望他,望得骨头痒,想渡给他一起尝。

    雨衣是深蓝色,易青巍单手为他戴上帽子,就拽着帽沿拉到自己跟前来。

    凌晨十二点整,解放碑钟响。三声,在天际形成浪,一波一波推来耳畔。

    今天这条街头,有没有人为此而来?

    反正宋野枝是。

    “也许有很多人正在看我们。”宋野枝说。

    透进雨衣,易青巍手指抵到他的后颈,更近了,嘴唇轻触嘴唇。

    “也许有很多人正在接吻。”易青巍回答。

    希望天地再伟阔些,这对恋人再渺小些。

    像此时有大树庇佑,往后也能自享其乐,不必应付风雨。    后备箱装了几箱水果和粮油,宋野枝只能把车驶进胡同长巷。刚入几步,一条黑猫跳下围墙,无视庞然的机器怪物,慢条斯理穿过路中间,跃去另一个瓦檐。宋野枝脚踩刹车,轻敲方向盘耐心等它。

    流浪猫的数量似乎变多了。

    陶勋在寒假期间打篮球把左腿摔断了,在北京多待了一段时间,至今没去学校。篮球是某天上午约着易恩伍一起去露天球场打的——易恩伍比他好,落个小指骨折。

    宋野枝严重怀疑他们把球打成架了。但男孩子青春期脾气硬,死活撬不出实话。

    陶勋听熟了宋野枝汽车的引擎,倏地从躺椅上翻起来。拐杖只当是杵在腋窝底下的装饰品,他全靠单腿蹦,两三下跳到门口。

    “啊?小野叔,怎么又弄这么多东西来?”

    “又?多?小崽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费。”

    陶勋瘸着腿还想帮忙,被宋野枝扒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