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青(27)

2025-10-07 评论


“小姐最爱捏泥巴了,见到人就捏,你们谁没被捏过啊。”

“大家都被捏过了,可小姐捏最多的还是……”阿贵说到一半,赶紧转个弯。“只要咱窦家窑有人成亲,小姐就依新郎新娘模样,烧了瓷娃娃当作贺礼,我家那对娃娃现在可是供了起来,准备当传家宝了。”

“对了,阿富嫂和阿贵嫂以前都是小姐的丫环,你们成天陪小姐,眉来眼去,就看对眼了,好像咱窦家窑不少夫妻都是小姐这边牵成的。”

“呵,我算算,到小姐十三岁,身边只留两个丫环之前,至少牵成了七、八对。”

“哇!小姐你成就很多姻缘,你不是月下老人,是月下大娘娘!”

四个人很卖力地“聊天”,驱走不少深秋的萧瑟,窦云霓仍是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听着。

不管再怎么刻意避掉,他们的言谈里还是藏着一个人。

她幼年时,陪伴她的庞大阵仗里,有他;照顾她的哥哥姐姐要成亲了,教她烧瓷送礼表达谢意的,是他;这条小径,春夏秋冬,陪她来来往往,十二年没有离开过的,也是他。

抬头望天,秋阳惨淡澹的,风起云涌,快入冬了。

后头传来刷刷沙沙的声音,众人回头,原来是人称傻和尚的行智和尚抓支竹帚,一路从后面跑了过来。

“傻和尚你不去扫大殿,怎么跟来了?”阿富疑道。

“阿弥陀佛。”这是行智永远不变的回答,他笑嘻嘻地抢到前面去,左右扫去落叶,为一行人开出一条路。

“谢谢傻师父。”窦云霓微笑道。

听说傻师父四、五十岁了,她初次知晓时吓了一跳,瞧他红光满面,笑容可掬,神情憨真,还以为他只有二十来岁。

无忧无虑的人,不皱眉,不生气,才能常保孩子般的面容吧。

来到翠池,她捡了块石头坐下,凝望幽沉的池水。

宝月他们还在高声谈笑,但她听不见了。这是离青哥哥最喜欢来的地方,坐在这里,好像可以看见他背着手,看天,看水,看她捏泥娃娃,朝她露出温煦的微笑,然后她会开心地举起她捏出来的他……

“阿弥陀佛。”行智笑嘻嘻跑了过来,递给她一件东西。

“啊!”她吃惊地接了过来。

这是离青哥哥的彩石项练啊!怎会丢在这里?

抚上红线绳参差不齐的断裂处,显然是被用力扯断的,她无法想象总是斯文有礼的离青哥哥会粗鲁地扯下项练,那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呢?

一定是她惹恼他了。她握住彩石,眼睛便觉酸热了。

行智又拿了竹帚,将翠池边的落叶扫到林子去,堆在树根处。

等叶子枯烂了,便化做泥土,滋养曾经让它成长的母树,来年又冒出茂密的绿叶,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有生,便有死;有聚,便有散。悲欢离合,本是人之常情,她得学会勇敢面对;他的离去,也算是他教她的一门功课吧。

她轻轻地笑了,又看到傻师父笑呵呵地扫地,管它刮风下雨,管它香客拥挤,他就是每天从觉净寺的前头扫到后头,不会因为谁来了、谁走了,仍是笑脸常开,欢喜做他的扫地活儿。

“傻师父最聪明了。”

她泪水夺眶而出,流呀流,像夏日的雨瀑,再也止不住了。京城近郊,严冬一场大雪后,天寒地冻,四野白茫。

莫离青仰看道旁的一株大柏树,听村人说,宋徽宗被掳到金国上都,路过此处,想到昔日贵为皇帝,今日沦为阶下囚,便抱着大树痛哭,眼泪洒在树干上,斑驳可见。

道听途说,真假难辨。莫离青轻抚树皮的斑斑白痕,不论这棵树是否见过亡国皇帝,三百多年了,它站了这么久,累吗?

树枝抖动,一团白雪掉落他头上,好似笑他问了一个无聊问题。

他淡然一笑,拂去发肩的雪块,走回村里姜老伯破旧的小瓦屋,他已经在这里住上五天了。

五日前,他在京城市集找瓷,一条街走完,再走回来,就看到姜老伯收拾摊位,将带来的瓷器装进木盒里,再用一块大包袱巾兜起六、七个盒子,却是怎样也背不动,他遂帮他背了近两个时辰的路途回来。

天降大雪,老人着了风寒,他也留了下来。

“莫兄弟,这些日子多谢你了。”回到屋里,老人已经起身。

“好说。我左右无事,正巧被雪困住,还得谢谢老伯的收留。”

“唉,你帮我背货,找大夫,熬汤药,这医药费……”

“老伯别想这个,当作是我在这儿吃住的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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